初秋的凌晨,难得不太冷。偶尔有偷了夏尾柔和的小风拂过,还挺舒服的。举头望去,小区里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家灯火。
照明路灯是调暗了的状态,两个少年一路目的明确的向着小区门口行进,随着距离的缩短,他们可以逐渐把门卫室值班大爷收音机里的轻声戏曲听清。
不怪他们没穿的多么体面,常去的烧烤店就在小区大门斜对面。等了半分钟的红绿灯穿过斑马线后就到了。
店外烧烤架前那在烟熏火燎里忙着的老板笑问他们坐室外还是屋内。项骞怕谭漾冷,想选室内。谭漾却在看到门口那两阶台阶后收住了轮椅,他说:“就坐外面吧。”
项骞接收到了谭漾的顾虑,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得令般将谭漾推到了一处桌旁,是他目测全场后认为最避风的地方。
服务员送来的菜单是项骞接过的,他根本不用问谭漾想要吃什么,但凡谭漾吃烧烤,总是那几样。这么多年,他掌握谭漾的喜好跟掌握他自己的一样,他需要做的只是问好量。他用手中笔在那张纸上快速的勾画一通,最后选饮品时,他自己选了可乐,给谭漾选的椰奶。
等餐的过程他们各自看手机,不会觉得尴尬和无趣,老朋友间相处的随和暴露无疑。
正逢上吴雨笙发来消息,项骞便随手拍了张对面谭漾低头看屏幕的照片发了过去。
吴雨笙国庆小长假跟几个同学出去旅游了,还给项骞邮寄了纪念品,他就是过来提醒项骞别忘了收快递的。看到项骞发的照片后他表示惊喜:拐到手了?
项骞快速的码着字:想什么呢,就是一起出来吃个夜宵。
吴雨笙:我都跟着着急,你能不能搞快点。
项骞:我们要开吃了,赶紧滚蛋。
吴雨笙贱兮兮的语音发过来:“那臣退了。”
谭漾听到了外放的语音后抬起了头:“谁呀。”
项骞揣好手机:“吴雨笙。”
谭漾也放下了手机,帮着将桌面上的纸巾盒拿到一边方便服务员落下金属盘:“他去清华了。”
项骞将送上来的热椰奶推给了谭漾:“嗯。”
谭漾握住手中金属罐,看着项骞说:“你本来也能去的。”
项骞用纸巾擦着桌子:“去不了,差着分呢。”
谭漾喝了口椰奶,视线飘向了不远处那桌喝酒聊天笑声连天的大叔们:“可以不差的是吧?”
项抬眼看过去,谭漾那表情看起来很随意,但语气认真的要命。更要命的是,他没听清。还没等开口再问,谭漾就拿起一串烤串说:“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项骞伸手拿起烤串开吃,边嚼边打量着同样在吃着的谭漾。他很想知道谭漾刚才说了什么,不知怎么,却不敢问了。
谭漾放下空了的串签语气缓慢的说:“七月末校门口贴上了光荣榜,我找过你名字好多次都没看到,本以为你是打算出国念书,万没想到你是复读了。”
这是项骞复读后他们第一次如此正经的说这件事。上次礼堂外谭漾问过项骞为什么复读,其实项骞给了正确答案了,他特意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的。他不想谭漾信,也不想谭漾不信。他矛盾的很,当时只想赶紧混过去。
听了谭漾的话后,他泰然自若的回应:“看到我出现在教室里,你当时什么心情?”
“惊讶。”谭漾如实告知。
项骞挑眉:“没有开心吗?”
“凭什么开心?”谭漾不解。
“凭你骞哥又跟你做同学了不够吗?”
谭漾缓慢的嚼着嘴里的食物,头点的不情不愿。
项骞复读报道那天,谭漾的复查延后了一个多小时,他是晚了两节课到的。进教室后门看到几个人围着项骞的那刻,他的内心似乎有台风瞬间刮过。
项骞曾因顾忌他的创后恢复在医院陪了他半个学期,几乎天天长在医院里。他那时心态不好,接受不了他不能走路的事实。要不是项骞陪着他,他是走不出来的。
在赵医生给他规划了进一步的治疗计划后他才愿意尝试全身心配合,并决定不让项骞探视了。他是怕耽误项骞学习。因此他们还大吵了一架,他把项骞的微信好友都删了。
出院后他坚持住在姥姥家也是怕耽误项骞。那时候项骞马上升高三,他想着项骞是要考出好成绩的。一旦他搬回隔壁,项骞少不了要被分心。以他们的关系,项骞肯定会常去看他,而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很压抑,他怕把项骞感染了。
所以他在看到项骞又坐在英才A班的时候,惊讶之余是自责,具体自责什么他也说不清。
整顿烧烤吃下来,他们没再提复读的事,甚至连话都没再说了。两个人吃的很快,吃完了也没停留,结了账就撤了。
都还没完全离开那家店,谭漾就把账单的一半以红包的形式发给了项骞。项骞断不会说“你不用给我”这种话。他会查看后点头说“已经收到了”。在让他自己舒心和让谭漾舒心里选,他总是选后者。
回家路上谭漾行进在前,项骞压着步子跟在轮椅后方。盯着谭漾白净的后脖颈拼命的找着话题。
好不容易一起出来吃东西,最后弄得谭漾不明缘由的沉默,他挺不想的。
于是他像个话痨一样,不停的说着之前他们在夜里偷着跑出来的事,几次笑出了声。
在快进小区的一个路灯下,谭漾突然刹了车。项骞猝不及防的跟着收了脚,右脚掌差点没挤出拖鞋口,只得抬脚拔下来重新穿上。他穿好后站定看向谭漾:“怎么了?”
谭漾抬头看着皎洁的月亮好半天才说话:“骞哥。”
“在呢。”
仰着头的谭漾像是静止了似的,好半天才说:“我有点累了,你推我回去吧。”
项骞双手落在轮椅扶手上,轻轻一拍:“成啊。”
一直到家的路上项骞都推着谭漾走的很稳,他总觉得谭漾停下来原本是要说什么的,最后却咽下去换成了让他推轮椅。可他又揣摩不好会是什么,回去后他辗转反侧睡不着。却怂的连条晚安消息都没敢发过去。
晚上做了个梦,梦里他推着谭漾的轮椅在很黑的地方行进,被半块儿砖头绊到,谭漾和轮椅都摔在了地上。他本是想抱谭漾起来,却发现谭漾自己站了起来,还拍着裤子上的土把那半块儿砖头踢出去了好远。
醒来后他坐在床上发呆了好一会儿,闹钟响起他才快速下床穿衣。
外面下了雨,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秋雨带来的寒气,余江英让项骞穿上秋裤,项骞断然拒绝,把校服里的短袖T恤换成长袖卫衣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