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蟜一脚飞踢,横扫数人,直直将球蹬入洞中。
进了!看台上一片沸腾,就连陛下都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嗓子。
陈蟜回首望向我们这儿,嘴角噙着今日第一抹微笑,英勇威风,神采四溢。
我总算也是能松口气了。
阿蟜这身手,当真不亚于禁中的羽林郎呐!陈季须赞了这一声。
我点点头,刚要开口附和两句,余光却瞥见皇外祖母在芮姑的搀扶下先行离开了。
心下正觉着有些不大对劲,后头忽然来了个小丫鬟,伏在母亲耳边说了几句。
母亲的眉头越拧越紧,急急起身,向陛下告罪一声,便准备离开。
母亲我小声探了一句。
她却一声不吭,只是伸手拽起我,直接将我带离了看台,独留陈季须一人在原地看比赛。
大哥还在里头呢出了鞠城,我才敢出声问了句,这究竟是怎么了?
母亲轻轻捏着帕子,方才那传话的小丫头说,太后唤我去长乐宫有事要议。
既是不在鞠城里说,必然就是不想为人所知!我心下思附,那能是什么话呢?
母亲摇摇头,担忧之色更显,更奇怪的是竟然还嘱咐了句——
什么?
——让季须回避。
让大哥回避?我万分诧异,微微张大嘴。
母亲抿了抿唇,也未再说些什么。
将将走到长乐宫门口,就瞧见芮姑早就候着了。
我同母亲三步作两步快速上前去,芮姑立马将我们迎至前殿。
母后长乐无极!
皇外祖母长乐无极!
我同母亲俯身叩拜。
可这一回,窦太后却丝毫没有让我们免礼的意思。
母亲心下着急,正要开口。
我却死死拉住她的袖子,眯起眼轻轻摇头,示意她莫要惊慌。
皇外祖母喝完了一盏蜜浆,这才悠悠开口:阿嫖,你可知道今日哀家为何要向陛下提议,给赢了比赛的人赐个爵位?
母亲立马接话:母后您话里虽是未指名道姓,只是儿臣清楚,这是在为阿蟜考虑,唯恐日后他没个名分傍身,故而才向陛下提了这样一句!儿臣心下感激得很呐!
皇外祖母勾了勾唇,满意地点了点头,阿蟜这个孩子虽然不是哀家亲手带大的,入宫的次数也少之又少。只是哀家看一眼便晓得,他这样机敏灵慧的人,日后定然是要有一番大作为的。
多谢母后赞誉。
只是皇外祖母话锋一转,你那大儿子陈季须嘛,倒是过于木讷了些
季季须这孩子温顺仁柔,很是有长兄风范母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哎可惜就可惜在他是长子!皇外祖母这话不清不楚的。
我同母亲诧异地对视一眼,皆不明白。
皇外祖母接着说道:季须那孩子读书固然是厉害的,只是性子过于绵软温和,又没什么脾气和心眼,便是日后继了堂邑侯的爵位,也就是本本分分罢了。她继而又悠悠地接道:可阿蟜的性子就大为相反,若是待到羽翼丰满的那日,估摸着你们长公主府也是囚不住他的,且要到外头大展身手呢!
母后的意思
这若是想要大展身手,不光是要有本事有才干,还需得有个机会不是吗?
我立马堆上满脸的笑靥,皇外祖母说得正是!只是二哥身为次子,能得的机会自然是少了好几分!他要是当真有那福气,捡着一个百年难遇的好契机,那自然要牢牢抓住的!
我这话是特意抛出了一个匣子,就等着窦太后接着呢。
不出我所料,她果然迅速回道:眼下就有个好机会!
是什么?母亲忙问。
这老太太并未直面回答,而是忽地转了个话头,问道:你们可知道,此次提议让哀家讨个爵位给阿蟜的是何人?
是有人向母后提议的?母亲瞬间愣住,儿臣实在不知。
我却抿了抿唇,勾起一抹笑意,阿娇猜测——定是梁王小舅舅。
皇外祖母惊喜地笑道:还是我们阿娇聪慧!
母亲赶忙匍匐上前,伏在皇外祖母身侧,母后,怎怎会是武儿弟弟?
这老太太悠悠一笑,武儿屡次向哀家进言,说阿蟜是个可造之材,只是运道不好偏是个次子!日后若是没有爵位可继,当真是白白浪费了的!这不,他前些日子就求着哀家,一定要讨个爵位给你家阿蟜!
母亲抿嘴不言语。
我还是维持着方才那副笑靥,梁王小舅舅慧眼识珠,真真儿是人中龙凤!
皇外祖母顺着我的话接了句:方才讲到机会武儿那里机会可是一大把的,若是日后能即位为君,阿蟜还怕不能大展宏图吗?
母亲瞬间心惊肉跳,就差直接殿前失仪了,母后,武儿弟弟成为‘皇太弟’的事儿
我打断她的话,气定神闲地来了句:我们馆陶府定当竭尽全力。
母亲瞪大了眼睛转头瞧我,满眼的不可思议。
皇外祖母满意地笑笑,终于挥挥手让我们起身。
我同母亲又站在殿内同那老太太白话了几句,这才将将退下。
出了长乐宫,母亲一路气鼓鼓地走在前头,也不同我说话。
我在后头慢吞吞地喊了句:咱们总该回鞠城找大哥二哥吧。
她这才停下,气呼呼地转过头来问了句:你方才可是魔怔了?那样子大逆不道的话一下子就出了口!
我伸手牵过她,若是不答应,下场会如何?这您该比我清楚!皇外祖母左不过就是想试探试探我们的心意罢了,又不会真的叫我们帮什么忙。咱们嘴上讨好两句而已,私下里究竟做些什么,她又怎会知道?
母亲这才有些宽心,拍了拍我的手问道:这刘武若是想拉拢我们馆陶府,怎么会想到要从阿蟜这儿入手?
我定了定心神,因为大哥身为长子,本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继承父亲的爵位,从一开始,他就只可能忠于陛下,而不会转投梁王小舅舅。可二哥就不同了,他身为次子,没有权力继承家中爵位。梁王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想要先给二哥一个甜枣吃,再趁机拉拢过去。
母亲这才恍然大悟,愤恨地啐了一句,好个刘武,竟然还妄图离间我两个儿子!
母亲,咱们扳倒梁王的事儿,不好再拖下去了。
母亲用力点点头,我前些日子已经派了死士伪装成梁国刺客的模样,去刺杀袁盎,估摸着很快就要得手了。
我心下瞬间有了底,宽慰地握了握帕子。
不知不觉,已然是走到了鞠城的门口。
正好碰着大哥、二哥从里头走出来,身边还簇拥着一堆人。
大哥!二哥!我冲他们喊了一句。
这两人连忙跑到了我们身侧。
我还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笑眯眯地问了陈蟜一句:最后是左军胜了,还是右军赢了?
他立马昂着脑袋,自然是我们左军!
呀!那便恭喜二哥了!我赶忙庆贺了一句。
大哥陈季须也是一副高兴的模样,陛下方才亲封阿蟜为隆虑侯,赐了四千一百二十八户呢!日后咱们阿蟜可也是‘千户侯’了!
我赶忙笑着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呦!那二哥日后可是我们兄弟姊妹里最有钱的了!日后出去玩耍吃喝,便该由你付账了!
陈蟜此时心情已然大好,搂着我的肩说道:从前就不是我付的账?
我们三个顿时笑作一团。
母亲也略略松了口气,拍了拍陈蟜的肩,儿子大了,日后做事也要谨慎几分。
陈蟜立马应道:儿子懂得母亲苦心,定当牢记!
这走到宫门口去寻辎车的路上,一溜儿的世家大族、达官显贵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道贺,听得我耳朵都快出茧子了。
可奇怪的是刘武竟然迟迟没有露面
他和陈蟜该不会在后台的时候就已经搭过话了吧?
我心下思附,嘴上却一直不问。
陈蟜倒也是奇怪,平日里瞧着大大咧咧的,今日倒是滴水不漏,一点儿话都套不出来。
嘿,我这二哥,倒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前头刚要钻进我们馆陶府的辎车,却正好碰见了曹寿。
母亲的辎车已然先出发了,我们三个却急急停下脚步,向曹寿行礼。
拜见平阳侯。
无须多礼。他微微一笑,冲着陈蟜来了句:阿蟜今日所向披靡,势头无人可挡,当真是靠自己的本事赚得的爵位呐!
他讲这话时还是从前那副人畜无害的神情,我却觉得话里话外都在嘲讽二哥这爵位事有蹊跷。
平阳侯谬赞。陈蟜也阴阳怪气地接了这一句。
我见这气氛冷了下来,便也只好开口说了些场面话。
幸好曹寿没准备为难我,点了点头便笑着说道:今日也是累了,诸位早些回去歇着吧。
我们又俯身行了个礼,这才陆续上了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