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咱们上次去的酒楼又添了些新菜式,你可想去试试?梁王刘武走进南院儿的时候,我正趴在案几上描着钗环的花样。
他这争储倒是轻松啊,终日无所事事的,烂摊子全甩给太后就行。
您若是实在无事可做,就快些回梁国封地吧!我头也不抬地回了这一句。
本王许久未回长安,京中风物已大大不同了,阿娇没有兴趣一道去赏玩番嘛?
没兴趣。
他们这群姓刘的都是欠揍,从前刘荣邀我去看蚩尤戏,也是这般问话。
这厢刘武竟然也是,一天到晚问我有没有兴趣干这个,有没有兴趣瞧那个。
这帮人要做什么自己去做便是,非拉上我作甚?
梁王也并不恼,就当没听见,又自顾自地凑过来指导我的绘法。
皇外祖母从前没少在我跟前夸奖她小儿子的绘画技艺。
我这次倒是要好好见识见识,这刘武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谁料他只瞥了一眼,就嗤笑地来了句:在这种丝絮纸上绘画是保存不了太长时日的
我这图样画出来是喊那些匠人去铸造的,又不需要保存多久!
还是在帛巾上绘图更舒服些,要不要本王遣人送来
哎呦!还是免了吧,您可也真是奢侈至极!寻常的王公贵族也就用用竹简罢了,我们府上这丝絮纸早也算是长安城独一份的贵奢,您倒是厉害,开口就要帛巾?
刘武笑笑,也不同我计较,你这设色全是靠的平涂,乍看之下还算不错,只是这转折细微处还是稍显生硬,不够柔和。
嗯?
他这下子确是抓住了重点,我也忽地认真了起来。
局部应该用淡浓渲染的方法,像这个地方他握着我的手慢慢起笔,那鼻尖轻声呼出的气就缓缓扑上了我的脖颈,朱砂和蜃粉可以调和一下,不至于交接得这么突兀。
这一笔确是甚是巧妙,我不知不解也开口应答起来:那这个藤黄和青黛之间的要怎么办呢?沾水之后交融得太快了,混在一块反倒弄巧成拙。
像这里就只要略点两笔就好了你看这样
他画完就立马停笔瞧我,那炽热的视线逼得我不得不回话。
唔,是比先前栩栩如生了好多。
想得你夸赞可真是不大容易!
刘武说话间就伸手来捏我的脸。
是不是所有姓刘的都改不了这个毛病?
瞧着他方才给我解惑答疑,也算是一画之师,今儿就不计较吧。
您方才说要去酒楼尝新菜?我这眨着杏目,一副天真孩童的娇俏模样。
嗯?这会儿又想去啦?
少废话,走不走?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
哎呀,走啦
我是硬生生拽着他出的府,毕竟再不出来的话,待到母亲从宫里头回来,我们也只好在府中用膳了。
您为何不在自己的府邸休憩,日日跑来跑去也不累得慌?
那顶多就是母后赐的临时住所罢了,豪华是豪华可,没有亲人的府邸哪里能被称为家呢?他讲这话时还是一副笑盈盈的面孔。
我却忽然觉着,说不定他之前说的也没错,我俩确实是最像对方的。
面上热闹,内里寒寂。
只不过这气氛不好就这么落下去,我便赶忙接了句,那烦请您快些回梁国去,不就可以同妃嫔子女相聚了吗?
他俯身拍了拍我的肩,本王来长安城里住,去宫里头可以见着母后和皇兄,来你们府上可以见到长姐和你,也是一种相聚嘛。
我却觉着这话不大诚心,若咱们并非是帝王家,您可还会如此想吗?
他这面上忽地有丝苦寂,愣了半晌方缓缓吐出一句,倘若都是平民百姓,那才好呢
这可不像是一个妄图储君之位的人能说的出口的?
我这其实只是揶揄,没想着嘲讽他。
毕竟富贵权势,若换做是我,也是想往上再搏一搏的。
刘武笑着问,你可想知道本王为何非要争一争?
为何?
他这头往上一仰,瞧着天空,沉吟片刻,来了一句,不告诉你。
…
我心下刚被勾起好奇,又不吐露了?
没意思,当真没意思!
这前头忽然来了辆辎车,百姓见状纷纷闪到一边,不敢抬头张望。
我越瞧越觉得眼熟极了
嗯?那不是我们家的辎车吗?
快走!别被发现!我拉着梁王刘武作势就要躲到一边去,千万不能被母亲发觉,不然我今儿就不好去酒楼吃饭了。
谁料这厮怎么拽都拽不走,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模样,实际上力气大着呢!
呵,我竟是忘了,他当年可是亲自领兵打仗的!
前头是阿姐的辎车吧?阿娇,你拽我作甚?正巧喊他们捎我俩一程,那酒楼可也还不近呢
这傻子,还嚷嚷呢,再喊都要把我母亲喊过来了
还捎一程?这可是相反的方向,捎什么捎!不把我们骂一顿就不错了!
我这准备甩下他自己先溜呢,不想后头突然慢慢悠悠晃出了个熟悉的声音。
阿娇,这是要去哪儿啊?
母亲坐在辎车里,面都没露,就知道我在干嘛。
我讪讪回头,呀!母亲您这是从宫里头回来啦?
你没事儿在大街上作什么?
我嗫嚅道:准备去酒楼尝尝新菜
嗯?
我最怕听到这语气,总归没啥好事儿!
母亲一向不喜欢我在外头吃饭,唯恐我吃坏了肚子,再加上又没带侍从,有个万一可怎么好?
我便只能一把拉过那梁王,不关我事!是小舅舅想去吃的!
母亲这才放过我,也没下车,朝我们喊了句,吃完赶紧回来,别在外头瞎晃!
这就离开了
呼还好我深深吐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那傻大个还站在那呢,半晌才反应过来,冲着远处喊道:哎!阿姐,晚些时候派辆辎车来接我们!
此时我母亲早就走远了,哪里还听得见?
接什么接!我一拍刘武的大腿。
这下子他倒是惊了,呆在原地半晌没动。
嗯百姓们常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看来这老虎的大腿也不大好摸。
阿娇刘武慢慢眯起眼睛,从牙缝里吐出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