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乘辎车回府的路上,听见街道上吵吵嚷嚷的。
我使了个眼色给辎车外的甘棠,她便赶忙拉住个过路人。
老人家,敢问你们这么急是要到哪儿去啊?
嗨!姑娘你还不知道吧?那老者眉飞色舞地指着城门口说道:梁王殿下马上就入京了,听闻陛下特意派使者拿着符节,驾了御用的驷马车去长安城城门口迎接呢!本朝还没有哪个诸侯王能亲乘陛下御用的马车,这场面可将是百年一见的
甘棠又问:当真是派了那辆驷马车去迎接的?
那拿着符节的使者驾了马车刚从我家门口路过,怎么会看错?不同你说了,梁王就要入城了,我可得赶紧去瞧瞧!
那老者走后,我们的辎车又缓缓动了起来。
就为了在太后跟前表现出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这般坏了规矩!那驷马车只有帝王可乘,陛下给梁王此等殊荣,岂不是助长他人威风?母亲厉声埋汰。
皇帝舅舅没有那么傻我缓缓叹道。
嗯?什么意思?
我冷冷地抬眸,麻痹对手,才能一击击溃。
此后数月,我称病懒起,鲜少入宫。
刘彘那儿倒也好笑,时常派一个叫田千秋的侍卫送些糕饼来。
今儿是红豆栗子玛,明儿是枣泥芙蓉糕。
不过,我估摸着这都是王美人出的主意
这田侍卫神通广大武艺高强,来去皆无踪影。
我们府上的侍从也都是些吃干饭的,从没瞧清楚过他。
后来母亲得知他是刘彘的贴身侍卫,便唤家丁不再去管,也是稀奇。
有一日我好不容易在院儿里逮住了他。
直直问道:你们主儿这是准备养猪?日日送些甜腻的糕饼来?
谁料这厮一副木头脸,也不回话。
只是走时略看了眼我身后的甘棠。
这俩人绝对有事儿。
我瞧了眼低头脸红的甘棠,罢了,先不去计较,容后再议吧。
在府中的这些日子,本以为可以好生歇息一番,闲时溜出去看看杂耍。
谁想到母亲竟在一众长安城有名望的贤德妇人之中挑了位傅母,来给我教导礼仪、传授知识。
主儿,‘傅母’是做什么的呀?甘棠不解地问道。
我沉吟片刻,想着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这‘傅母’嘛,就是负责我们这些宗亲女子言行、礼仪、品德的教导。执麻枲,治丝蚕,织纴组紃,学女事以共衣服,观于祭祀,纳酒浆、笾豆、菹醢
要学这么多?甘棠瞪大了眼。
我叹气微微点头,怕是之后没有好日子过了。
这傅母一大清早就来了府上,彼时我还在梦乡之中,甘棠连叫了几声,我只当没听见。
好容易将我哄起来,简略梳妆打扮了一番,便昏昏沉沉地去了前厅。
母亲。我微微行礼。
阿娇啊,快过来。母亲招手唤我上前,这位是前些日子千挑万选出来的教养傅母,深谙礼法,在京中也颇有名望,你今后便要好生听从她的教导,莫要像从前那般贪玩儿。
瞧母亲这神色郑重的模样,看来确实是认真的。
我微微俯身,诺。
母亲这便去后院儿歇着了,甘棠领着傅母到我房里走去。
一路上,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便只说了句:阿娇生性顽劣,日后定当听从傅母的教诲。还不知该如何称呼?
她客气地朝我俯身行礼,翁主唤奴婢‘细娘’便可。
这教养傅母虽也算是我的老师,不过照样还是得守规矩,朝我行大礼。
我却自觉受不起,只好赶忙扶了扶她,细娘不必如此,日后若是无外人在,便无须行礼了罢。
翁主莫怪,奴婢从前在御史大夫家任过几年事儿,也懂些王公贵族的规矩。翁主的情,奴婢心领了,只是既然是来教导礼仪的,那自然要以身作则。这规矩嘛,便是不能免的。
细娘年约三十上下,恭敬忠厚,礼仪做派皆是官宦子女的模样。
御史大夫我心中细细思索,面上并不表露。
这御史大夫换过好几任,要说最出名的,便是前几年被皇帝舅舅下令腰斩的晁错。
只是那晁错一家子不是被满门抄斩的吗?
许是其他几任御史大夫吧
我笑自己想得太多了,母亲既然给我安排她来教养,自然是祖孙三代都查了个遍的,哪会有什么问题。
我已派人将细娘的住处收拾了出来,地方还算大,离我的房门也是最近的,走两步就到。我缓缓开口,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自个儿的院儿里。
翁主有心了。
她还是坚持向我行礼。
罢了,如此这般,确是更能让母亲放心些。
此后的日子里,我便同细娘学了些礼仪做派,只是学的是一套,我自己平日里做出来又是另一套,与从前相比嘛,也无甚不同。
不过哄哄母亲倒也是足够了。
可这赖床的毛病嘛,怕是无人治得了了。
在府里头无所事事好几个月,我也算是圆润了一圈。
当然,我说这话的时候,陈蟜盯着我上上下下环视,好半晌才来一句:你不是一直都这么胖嘛?
我沉默了两炷香的功夫,最后给了一个看傻子的表情,他这才讪讪道歉。
道歉的代价,当然不是随口说两句好话就行的。
咱们府上的家丁里三圈外三圈围着,门口还有一大排的侍卫看守,要我带你溜出去玩,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此时陈蟜正叉腰怒瞪着我。
我白眼一翻,挥了挥帕子,那刘彘的侍卫,姓田的那位不就是时常来我院儿里送糕点嘛人家怎么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呢?
废话!人家功夫不好能去宫里头当差吗?陈蟜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嘿?照你这样说,咱们府上那群人全是饭桶,随便来个宫里的侍卫就能自由进出咱们府啦?
那倒也不是,这田侍卫铁定是有过人的本事,不然会被王美人那样精明的人重用吗?再说,他后来不是被母亲的人抓到过几次嘛,瞧着是刘彘的贴身侍卫,这才不去管的。
别扯那些乱七八糟的,就说今儿带不带我出去玩吧?我也是一叉腰,斜靠在墙边。
陈蟜只好无奈地叹气,半蹲下来,拍拍肩,行吧,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