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盈上前，默默的接过奴仆手里的毛巾，蘸在银盆之内，拧干，递到齐王的手上。
齐王颇有些意外，接过毛巾，手甚至有些颤抖。
只听乔霜淡淡的说，“也没什么，殿下只是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往事不可追，无论我再怎么怀念过去的生活，现在都已经回不去了。”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齐王的预料，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儿子。
与华劭不同，面前这个是乖巧的像只兔子，脸上也从未流露出那种桀骜不驯的表情。
“你长得像的母亲，我见你的第一眼便认出来了。”齐王其实已经不记得那个女子长什么模样了，这般说话，完全是找个话题开场。
乔盈其实也不记得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子了，他不像乔怀义，更不像华宏煜，想来这幅模样，的确是像自己的母亲。
“这不重要。”乔盈接过齐王手里的毛巾，又奉上漱口水，动作熟练又自然，他和凌十一在恭谨和君策跟前侍奉过，有了他，恭谨嫌弃凌十一没他细心，就放凌十一去做些收拾打扫的活儿了。
“重要的是，我现在在父王身边，能够服侍父王便已经知足了。”乔盈说话不快不慢，软软糯糯，让人听了极为舒服。
这回答让齐王十分满意，他十分享受乔盈这一套侍奉，就连这发髻，都扎的十分精致，每一个发丝都不紧不松的盘在头顶，一点儿也不乱。
结尾的发稍编成了辫子，每一股中间缠了柔软的金线，看上去威严又不失俏皮。
“你的手真巧，想当年，你娘亲的一头飞云髻就扎的漂亮，这么多人当中，我一眼就看中了她。”齐王说道。
乔盈不想再跟齐王谈论母亲这个话题，他伸手，让齐王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父王是否可以叫殿下过来一并用早膳了。”
他叫华劭殿下，而非是王兄，齐王知晓，这孩子无非是想卖个好给华劭，虽然昨天你打了我，但是看在父王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我还未你求情，这份人情，你将来是要还我的。
齐王哪里会不明白这道理，便笑着说道，“既然你想与他一并用早膳，那便叫他进来吧！”
片刻后，华劭进门，“儿臣给父王请安。”
齐王心情颇佳，“跪了一晚上还没跪够？免了。”
华劭面无表情，“多谢父王。”
“请你师父出来，一起吃饭。”齐王说道。
华劭答了句是，便转身去了屏风后的寝宫。
乔盈不知道齐王房间里还藏着一位美人，华劭说他父王这个人喜欢男人，想必一会儿屏风后面出来的，定是个娇滴滴的小美人。
待华劭领着人出来的时候，乔盈方才明白美人当是美人，二十年前定会是个人间绝色，不必窥其原貌，仅凭银白色面具下的半张脸，就足以让人挪不开眼，就算是他家哥哥也比不上，但是美人不娇滴滴，站在人前，反倒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儒雅尊贵，让你便不自觉的想要仰望膜拜。
这样的人物，岂能是因为贪图权势而雌伏于人下的，就像他的哥哥一样，一定是为了感情。
可是他又觉得不值，君策对哥哥一心一意，处处宠着。
而齐王有妻有妾还有俩孩子，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华劭搬了椅子恭敬的请师父坐下。
这位也未曾有过客气，点头对着乔盈笑了一下，便坐下。
华劭这才在师父身边入座，小心侍奉。
这样的早膳看来应当是习以为常，至少齐王同这位“仙人”已经到了不分彼此不必寒暄的地步。
“这位是你王兄的师父林先生，也是咱们齐国的国师，你待他，当如待父王一般。”齐王对一直偷看的乔盈说道。
乔盈躬身行礼，“见过国师大人。”
国师表情依旧平淡，没有丝毫的感情，仿佛世间一切在他眼里只是过客一样，除了身侧的齐王和一边的徒弟，没有什么能够在他眼里掀起半分涟漪。
国师手拿银色的长柄汤匙，说道，“小殿下身份尊贵，不必如此客气。”
乔盈莫名其妙，华劭那般嚣张老虎，在国师面前俯首帖耳温顺的像只大猫，国师对他的行为也不自谦，仿佛理所当然，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便这般的生疏谦虚。
齐王摇头笑道，“我这儿子也资质虽然比不上劭而，但是根骨也不差，国师已不打算再收徒了么？”
国师含笑，话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大王，臣已经收过关门弟子了。”
齐王尴尬的笑笑，“哦，是了，既然是规矩已经定下了，那便是你与国师无缘了。”
可是乔盈却十分想与这样的人物有缘，总觉得对着这样的一个人，就像是对着哥哥一样。
“那我闲暇之时，可以在国师大人身侧侍奉么，我不求能做大人的弟子，大人拿我当个使唤的下人便可。”乔霜赶紧说道。
“小殿下这话说的本末倒置，殿下是大王的血亲，是主子，在下是大王的臣，是奴，小殿下这般说辞，是在折煞在下么？”这话说的虽然客气，但是显然眼神明显的是生气了，而且是十分的生气。
华劭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你又想找揍了是不是！”
乔盈吓得向后退了半步，一脸惊恐的看着齐王。
齐王脸色不悦，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要造反么，孤还在这里你便这么嚣张，你当孤是死了么！”
华劭起身跪地，“儿臣不敢。”说着不敢，但明明什么都敢，哪有半点儿服气的样子。
好好的一顿饭一口没吃已然闹成了这副样子，国师缓缓的起身，“今日之事乃下臣之错，请大王息怒，下臣这便去面壁反省。”
“你……！”
齐王的话未曾说出口，但是这位国师大人显然是没有给齐王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起身，飘飘然的走了。
齐王的好心情搅了个稀碎。
但凡有什么样的师父便有什么样的徒弟，华劭叩首，“儿臣也随师父一并去反省了。”说罢叩首，再起身，不等齐王有半点反应，便也走了。
乔盈这个时候仿佛也该退下的，但是他看着齐王即将暴怒的脸不敢乱说一句，更不敢动。
片刻，齐王突然起身，一脚踹翻了桌子，饭菜纷纷落地，齐王大喊了一声，“都给我滚！”
乔盈如同一只小猫，悄无声息的退下，呵，他这小殿下当的，竟如此不值一提。
殿外，华劭双手抱肩，依着廊前的柱子，远远的，在等他走过来。
乔盈有些发怵，既然躲不掉，便当要面对，他紧走几步，来到华劭面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不打你，过来！”华劭看上去貌似心情还不错。
不过这人喜怒无常，上次那一巴掌，简直是他的心理阴影，乔盈犹豫了下，又上前走了两步。
“我若是真的要打你，以你的样子，能躲的开？”华劭问道。
好像真是这样，乔盈慢慢上前，离华劭近了几步。
华劭把脸贴近乔盈，笑着在他耳边说道，“你这次表现不错，以后继续努力！”
乔盈一愣，什么叫表现不错，“您是指……”
“在惹怒我师父事情上，真是做的十分的成功。”华劭说道。
“我其实是真的想跟着国师大人的。”乔盈觉得莫名的委屈，这事儿不应当是这样子的。
华劭脸上带着笑容，但是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十分的残忍，“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成了我的亲弟弟，就痴心妄想做我的师弟吧！”
是痴心妄想么，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儿。
这种骨子里的卑微就像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无论外表再修饰的华丽，但内心也是极为自卑。
乔盈委屈，同为父母所生，为何他生来就要低人一等，难道只是因为他的娘亲是个歌姬。
华劭冷哼一声，“这么一副被人欺负的样子，真是可怜，我再三提醒你一下，人贵在识趣，有些戏演一下糊弄糊弄别人也就罢了，若是自己也当了真，又活生生的被打压了下去，那该多么的难受呀！”
难受？华劭这番话说出来，不就是叫人难受的么，把人踩在脚底下狠狠碾压的感觉，肯定是十分的痛快。
乔盈的心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戳着。
华劭说完，看也没看乔盈一眼便往前大踏步走去。
有人在碰他的胳膊肘，乔盈转头，阿季在身侧，“主子不是针对您，师父他老人家收徒的确是要求严苛的，谁的面子也不给，我当年被大王强塞给师父的时候，他考验了我整整半年呢，小殿下也不必灰心，师父他虽然不收您做弟子，也不许您以仆人的身份待在他身边，但是您可以以小殿下的身份呆在他身边呀，一日去个两三回，次次去刷脸熟，保准成功。”
“阿季，再这么多事，我就立刻派你到马场去喂马！”华劭脚步未停，远远的飘来他急躁的声音。
阿季立刻回道，“主子我错了，我马上做您最爱吃的马奶糕配酥油茶好不好。”
华劭冷冷说道，“你留着给马吃吧！”
“哎呀，马又不喜欢吃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给主子您吃的，主子，您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