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清晨，一家人早早的就到了林家大宅。
这边的修缮已经完成了，处处都是古色古香，是验收的阶段就等着有什么细节处要改动。?
林野推着肖乐心，陪着二老一起看了起来。
回忆着以前的趣事，亦有点感慨悲伤，回忆着这里一砖一木留下的美好记忆。
多少有些触景伤情，不过人之常情也无法避免。
龙一行特别的沉默，这个意气风发的兵王少有的带着几分哀伤，还有点黑眼圈明显昨晚没睡好。
“你怎么了？”洛灵一向很敌视他，但忍不住开了口。
说来洛灵和他一样，一个不想依靠洛家，一个不想依靠龙家，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在军中平步青云。
现在的矛盾，亦不是私人恩怨，龙一行想放弃在第七战区的锦绣前程，再次回到林帅的麾下，甘愿以最年轻将军，兵王的身份当一个警卫员。
洛灵亦是一样，不想回军机处了，所以才产生这没必要的矛盾。
龙一行有点木然，忍不住说：“一个没上过战场的新兵蛋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这话是棉里藏针，嘲讽她洛灵通过军战会出风头，又在洛家的威势下居然没上过前线就进了军机处。
洛灵生性孤傲，但这一次居然没生气，只是低下了头，轻声说：“昨晚林帅的情绪，有点沮丧，我只是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龙一行有点错愕，因为洛灵可是桀骜不训的第一女兵，敢和屠家叫板，敢和洛家叫板，甚至敢和自己叫板，她的态度怎么突然温和下来了。
龙一行没吸烟的习惯，但还是点了一根烟，身上一直带着的这一包烟其实是为林帅准备的。
他吸了一口有点咳嗽，说：“林帅以前不吸烟的，但因为嗅觉系统受创，为了避免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影响到状态，他才有了这个习惯，其实他更喜欢雪茄，因为味道更浓。”
“这个我知道！”洛灵依旧神往的看着那个身影。
这事多少曾经听闻，林帅爱雪茄，并非是什么高品质的爱好。
纯粹是因为雪茄的味道浓郁，可以在特定的场合避免自己的嗅觉系统难受，这种不健康的习惯，对他来说是无可奈何的一种医疗手段。
“我听老兵说过，老师入伍的那一年很特殊，西北战事频起，前线部队死伤惨重简直全军覆没。几乎所有的新生力量，在经过简单的培训后就上了战场，西北一地，整个边境烽烟四起，没一处是和平之地，那一年入伍的新兵，十人里能活一人就不错了，老兵也差不多打光了。”
而这个活的人，不是重伤就是残疾，当年边境之战的恶劣旁人难以想象。
当时还没划分战区，哪有战事兵就往哪派，在科技不先进的年代，这是最简陋其实是最有效的办法。
龙一行回味说：“那一年，是我们国家百年来最黑暗的一年，动荡时期，面对着各路列强的集体发难，面对着各种散游游勇的落井下石，牺牲了多少人才保住了国土安稳。”
“一寸江河一寸血，应该是最好的写照吧。”
龙一行压抑道：“我入伍的时候，老师已经是封了少将，仅仅三年，可他一点都不开心。”
“为什么？”洛灵一回忆，三年时间封少将，这在华国都是绝无仅有了，只可能在那个战争年月发生。
“我和你一样，也想不明白，按照资历和年岁来说，他才是华国最年轻的将军。”
龙一行说到这，手都在颤抖了：“我一开始也困惑，可后来打了一仗死伤惨重，林帅那一晚坐在阵地上喝着酒告慰着那些死去的烈士，我才明白他多讨厌自己肩上的将星。”
洛灵一听很是错愕，她出身于洛家，对于这些如数家珍。
潜星为准将，一星为少将，二星中将，三星上将，八大战区的元帅亦只有四星在肩。
唯一的五星，五颗龙星，则是统帅三军的大元帅，这是多少人顶礼膜拜的权势。
“每一个将星，都是无数尸骨换来的，是敌人的尸骨，亦是自己战友的性命。”
“那几年太惨烈了，林帅的官职升的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一开始一个班打完了，班长以身殉国，林帅就是班长。一个连打完了，林帅就是连长，一个军打得不剩几个，他就是军长了……”
“林帅曾和我说过他很害怕，带着一帮什么都不懂的楞头青上战场，这些人若是死了，举国上下多少人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人的父母。”
“你可曾见过举乡皆孝？？”
“什么？”洛灵一时没反应过来。
龙一行闭上了眼，痛苦道：“当年与湿婆的那一战，匆忙入伍的新兵编制在一起，他们全是一个地方出来的都没来得及打散编制就匆匆上了战场。那一战只能说是惨胜，那一个新兵组成的突击连训练了一个月，就直接上了战场。”
“那些兄弟，全是好样的，他们不过百余人，有的上了战场有的还哭着喊妈妈，可他们歼灭了湿婆那边的极进武装差不多五百人，把那一股入我国境的顽敌打得灰飞烟灭，可他们，全殉国了。”
“那一战，是我在督战。”
龙一行抹了一下泪，狠声道：“他们全是一个乡出来的，国家以最高规格送他们回去了，亦会赡养他们的父母终老，可再多的荣誉能换回鲜活的人命吗？”
“那一次，是林帅亲自扶灵，跪在他们的村口一日一夜，欲哭无泪的看着那个满是白色的村庄。谢他们为国大义，谢他们培养出了国士无双，亦是恨自己没能力把这些兵带回来。”
“没人会忘了，那一个乡，好几个村，户户白纸，举乡皆孝。”
洛灵震撼无比，她已经不敢想象军机部那些冰冷的数据背后，是何等惨烈的悲壮。
龙一行的声音有点凄淡：“我们在前线的出生入死，有时候上了国议会，上了军部只不过是一纸可有可无的数据报告。”
“不可能，国家和人民，不会忘了你们！”洛灵亦动容了，她很想去前线部队了。
林野陪着二老，温和又谦逊，孝顺无比。
龙一行淡然的看了一会，眼里又含泪了：“老师，征战沙场那么多年，我一直期盼着他能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洛灵问道：“你还没说，昨晚他怎么情绪那么低落。”
“老师想起了那些事！”龙一行叹道：“每一次升职，背后是多少兄弟的死去，他答应了多少老兄弟的遗言。你可知道老师说过一句话，活着的人比死的那些更难受……官拜大元帅，他亲眼看着多少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殉国。”
“他升职升的莫名其妙，每一次都很痛苦，因为每一次累累功勋的背后，就意味着数不清的兄弟倒下。”
洛灵眼里有泪花闪烁，但她咬着牙不让这些眼泪流下来。
“册封大元帅的那一夜，老师一点都不高兴，我唯一一次看他喝得大醉只有那次。他一直在骂自己无能，念叨着一个个我不认识的名字，有的事情卑微得你无法想象，但那些事可能对于老师来说，会跟着他一辈子。”
洛灵面无表情，眼泪却延着脸颊流下了，问道：“我，是不是该上战场体会一次。”
“体会不到了，老师征战多年平定西北，虎视西南，我们的国家已经很强盛了，就算再战亦没之前那样惨烈。”
龙一行始终望着那个身影，恨声道：“当年，是老师把我从尸体堆里挖出来的，遍地枪声炮声不断，那一仗打得无比的惨裂，甚至谁都觉得应该无一生还，你知道老师在想什么吗？”
洛灵楞了一下，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师想死，想战死，陪自己的兄弟们。”
龙一行的面色已经有点狰狞：“他把我挖出来的时候，耳膜，五官其实全受损了。他没有感知能力，其实分不清眼前的是尸体，还是活人，连我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
“那为什么挖了你？”洛灵听着无比震撼。
龙一行淡然笑道：“是我命好吧，还吊着一口气在，老师不知道我还活着。那一仗其实输了，从地理形势上看就没赢的可能，可为了国之尊严就必须出战，哪怕出战前都知道结果。老师不甘心，他把我从尸体堆里挖出来，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心里安慰，这战场上起码我还有个伴……”
“遍地都是敌人的炮火声，他只想有一个伴，起码看着他在冲锋的路上，怎么战死，哪怕一具不知名的尸体，亦是他的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