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川一行人愤愤让道，看梁十七的眼神跟甩刀子似的。
梁十七笑脸吟吟，回给他一个更欠扁的眼神。
崔钰趁伸手做出请势：“小店已经为诸位安排好雅间，诸位里面请。”
周夫人等人踏进客来居，惊叹地说不出话来：“这、这……”
他径直走到墙边，看着上头的画和题字，眼里满是欣赏喜爱之情，读过后更是抚掌连连称好。
“这是你写的字吧。”他问杨鸿云。
杨鸿云作揖，垂眸应道：“是，小生不才，献丑了。”
周夫子不赞同地看他：“哪里的话，老夫教过那么多学生，也没能教出一个像你这般文采斐然的，莫要妄自菲薄。”
“这画……”他看向崔桓时眯了眯眼，“我见过你，你是我们书院的学生。”
崔桓抵唇轻咳，噙着笑道：“承蒙夫子赏识。”
周夫子点点头，也夸了几句。
崔桓有这般高超的画技，怎会在书院籍籍无名？周夫子有些想不透。
周夫子爱财，乡绅们则对客来居的花艺装饰倍感兴趣，他们去过那么多家客栈酒楼，没有一家能像客来轩这般独出心裁。
雅间和大堂由三扇木架月亮门隔开，系着双层素色帐幔，空间虽小，但布置幽雅温馨，别有一番风情。
看着墙角窗台上含苞欲放的花株和绿植，心情莫名变得轻松舒畅。
在这里，颇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境。
他们看完后坐下，店小二拿着纸笔过来问：“几位客官要吃点什么？本店有……”
他报了一连串的菜名，又将每道菜的做法和风味大致描述了一番。
三个乡绅很豪气，大手一挥：“全部来一份。”
吃不完就打包带走。
周夫子好奇地看着他手里巴掌大小的本子和木炭条：“小哥，能否将你手里的东西给老夫看看？”
“额……”店小二递给他，“您请，您请。”
木炭条外部用剖开的芦苇杆包裹，不会弄脏手，携带方便。
小本子是竖着装订成册，纸张粗糙，卖价很便宜，只见第一页横列写着所有的菜名，每道菜前面都标着1、2、3……
这图案他看不懂，像是外域那边的文字。
店小二在第二页将那图案照模照样抄了一遍，下面歪歪扭扭写了一个“壹”。
见周夫子和乡绅好奇，店小二一五一十解释道：“小人比较笨，以往有客人点菜咱们跑堂的总容易上错菜，杨夫人就把每张桌子和菜名都编了号，让咱们给客人点菜的时候按桌号和图案记下来，撕了纸张交给后厨，后厨一看就知道哪桌客人要什么菜，按着顺序做就不会出差错了。”
周夫子闻言眼睛一亮：“这法子好，嗳，那你们岂不是都要学会识字？”
店小二腼腆一笑，搔搔脑袋：“哪能呢，杨夫人教了咱们认一到十二，至于菜名嘛，就半认半菜，杨夫人说了，不求会写，只要眼熟知道哪道菜的名字大致长什么样就成。”
“原来如此。”周夫子把木炭和本子还给他，思忖着下次问问梁十七，这种木炭笔是怎么做的。
待店小二下去，四人聊了没多久，何林跟阳全分别端着托盘过来。
“客官，您要的菜和酒。”
四人惊讶：“后厨动作这么快？”
何林比阳全嘴皮子利索，笑着解释道：“主菜杨夫人还在烧呢，咱们先上的是凉菜，这几道菜分别是：卤鸡爪，蓑衣黄瓜，猪肚丝儿，醉虾以及水晶肴肉，您几位尝尝。”
五道菜往桌上那么一摆，顿时叫人看花了眼，每盘菜的分量并不算多，但盘子边缘都有用萝卜菜叶或者是花瓣装饰，看上去就跟画一样。
周夫子啧啧感叹：“这菜做的可真是好看，倒叫人不忍心下筷了。”
他话音刚落，谢乡绅就迫不及待地举箸朝那盘水晶肴肉伸去。
周夫子嘴角抽了抽，老夫不要面子的？
在美食面前，还管你面子不面子。
水晶肴肉切成薄厚均匀的小方块，分三层装盘，此菜瘦肉鲜红、皮色晶莹，入口后清醇鲜香，油润爽滑，肥而不腻。
“唔！”谢乡绅享受般地眯起眼，只觉得这道菜滋味极佳，而且越吃越香，叫人无法停筷。
眼见着半盘都入了谢乡绅的肚子里，其余三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那盘菜举筷，一人三块，盘子就空了。
除了这道水晶肴肉，其他几道凉菜的味道也毫不逊色。
卤鸡爪不知道梁十七用什么法子炖的，骨头全部剔除，入口酥软鲜香，皮质软糯，但咀嚼的时候能感受到肉筋弹牙的劲道，可谓口感层次丰富。
醉虾的滋味更是令人上头，他们从没想过原来虾还能这样吃，腌制醉虾的酒糟祛除了虾本身的腥味，余下酒香醉人，只用舌头轻轻一抵就能将虾肉和虾壳分离，虾肉十分爽滑鲜嫩，让人欲罢不能。
四人胃口大开，卷起袖子连说话的空档都没有，只顾着埋头狂吃。
“菜来喽！”店小二端着菜盘，步伐快而稳，“您要的菜文思豆腐。”
就见瓷白的碗内，细如毛发的白丝在汤水中沉浮，用或浅或淡的颜色点缀，好看的不像话。
周夫子舀起一勺凑近看：“豆腐做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柳乡绅尝了口，肯定道：“是豆腐，不过她是怎么把豆腐弄成这样的？不会是切的吧。”
说了他自己都不信，还干笑两声。
店小二却是一拍手，竖起大拇指：“您可真是说对了，这豆腐呀，就是咱们杨夫人用刀切出来的！”
“哈？小二哥你可莫诓我，这……世上竟有人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刀功？！”
店小二啧了一声：“客观瞧您说的，若非小人我亲眼所见，哪敢在您面前放大话啊！”
“嘶……神了……”
这时，何林又端着菜出来了：“客官，拆骨鲢鱼头。”
他放下后用胳膊肘撞了店小二一下，挤眉弄眼道：“别聊了，赶紧去帮忙。”
“诶诶。”
两人不敢再多耽搁，留下菜收了空盘子便退了出去。
拆烩鱼头，顾名思义就是鱼头骨肉分离，拆得一点骨头都没有，浓汤烩的奶白黏稠，鱼肉滋味嫩滑，口感鲜香无比，入口即化，对于爱吃鱼但嫌弃鱼刺的人来说，这道菜简直是神仙菜。
蒋乡绅就是如此，他尝到鱼肉时，差点没哭出来。
“芙蓉鸡片。”
“蟹粉狮子头。”
“腌笃鲜。”
“古井烧鹅。”
“……”
三个跑堂的敞开了嗓子喊，每上一道菜都要往门口遛一圈，给外头没眼光的人看看。
梁十七做的菜香味四溢，而且卖相极其诱人，和其他酒楼的装盘完全不一样，色香味俱全，光看着就叫人垂涎三尺。
门外驻足的人，闻到这个味道心里就跟猫爪挠似的，哪里还忍得住！
“这位兄台，不如咱两拼一桌，点两个菜尝尝？”
“好啊好啊。”
其他人一听，诶？！聪明啊！
一个人吃不起，多拉几个人凑凑平摊不就能吃了！
顿时食客三三两两拉起队伍结伴而行，一同跨进客来轩。
三个跑堂一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利索地把客人迎到里面，待大堂内坐满后，店小二在门口赔笑：“各位不好意思，小店已经客满了，要是您愿意等，就在此地稍作休息，等里头的客人吃完后再来。”
没抢到位置的食客顺着小二手指的方向一看，这才发现客栈外头撘了凉棚，里头摆放着一排排长凳，给食客提供休息。
有人赶时间，没多做停留，骂骂咧咧转身去了宾鸿楼。
但大多数人还是馋菜的味道，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排队，然后他们得到了店小二分发的号码牌，还被记录了他们结伴的人数。
“这是啥？”
店小二扬起笑解释：“这是咱们店的候号牌，待会儿店里若是有空位，小人会按人数和顺序喊号。”
那人撇嘴：“你们倒是考虑的周到。”
他手上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竹牌，质感光滑，正面刻着“客来轩”三个字，背面则是数字，上头穿过小孔系着一根细绳，能挂在手腕上防止丢弃。
做得还挺精致。
他们刚坐下，来了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没多久前头就传来说书声，食客们听得津津有味，一时忘记了时间。
赵武出来给每个食客都分了一小碟炒黄豆。
有人下意识要掏钱，被赵武笑吟吟地拒绝了：“老板说了，小店无意让诸位客官久等，这点吃食算是赔礼，不要钱。”
“哟，这么好，还有免费的吃食送。”
食客原本对排队的事儿还有点不爽，现在有书听，有零嘴吃，那点微不足道的郁闷顿时呼啦就散了，原本要走的人也再次坐下。
炒黄豆不值几个钱，但客来轩的态度让所有食客都感觉十分舒坦。
他们边听边聊，连连夸崔老板会做人，下次还来。
崔钰在门口拱手谦虚，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杨鸿云崔桓和李大仁卢翠桃坐在靠窗的雅间内，他看到崔钰得意的样子，啧了一声，冷淡的神情略带嫌弃。
法子是他媳妇儿想出来的，他得意个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