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明白浩子在想什么，可人鬼殊途，活人一旦变成鬼，想的和做的自然就不一样了，昨晩的遭遇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说如果现在不收掉她，将来可能还会有麻烦。浩子依然固持己见，“你不是会道术吗，为什么不设法超度她？”
浩子的话引来我一阵苦笑，摇头跟他说道，“你以为超度法事这么简单？术士的超度法事只能起到一个引导作用，指引迷途中的鬼魂去该去的地方，可何莹莹怨气这么重，根本就不会心甘情愿上路，而且，带着冤气的鬼魂无法投胎，就算我强行把它送到下面，她也会变成游荡在黄泉路上的无主孤魂。”
我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实际上道家对于厉鬼的态度一向是除恶务尽，并没有传统佛教那般悲天悯人的情怀，渡化因果是佛门那帮出家人最喜欢干的事。
浩子一脸无奈地说道，“小凡，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很诧异地看向浩子，不解道，“浩子，这番话不太像你说的，你小子不会喜欢上这只女鬼了吧？”
他急忙摆手分辨，说不不不……你误会了，人鬼殊途，我就算再蠢也不会干这种事，只是觉得她身世的确有些可怜罢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因果轮回，很多事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或许是她前生作孽，才引来这一世的报应，就算我身为术士也无能为力，鬼魂是没有是非观念的，生前越可怜的人，死后变成鬼，很有可能作孽更凶，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吧。”
“小凡，我觉得.....”浩子一脸不服，正要跟我争辩什么，可话未脱口，倒在地上的黄香居然自立起来，无火自燃，弥漫出一缕惨白色的烟柱，笔直地涌向天花板上。
浩子震惊得无法说话，他大口喘气，忽然欣喜若狂地喊道，“小凡你快看，黄香烧起来了，是不是代表何莹莹原谅咱们了？”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我反倒把目光眯紧了起来，停尸房中冷风倒灌，不知道从哪儿涌来的冷风在呼呼地吹奏着，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呼呼啦啦”地飘向天空，电灯“滋滋”爆闪,散发出一片诡异的暗红色泽。
我脸色一变，急忙抓向浩子说道，“当心，她就在这附近！”
我话音刚落，停尸房的灯光就彻底熄灭，黑暗中仅剩下我和浩子的呼吸声，我发现碗中的米饭正在迅速变黑，并且冒出了浓黑的气雾，眨眼间，就像放在火中被烧焦了一般，变成了纯粹的漆黑色。
“小凡，这是什么.....”浩子很小心地靠近我，压低声音询问，我急忙呵斥他闭嘴，视线在停尸房中来回扫视，不久后，耳边竟听到了“滴答滴答”的水声。
停尸间没有水龙头，这水声是从哪里来的？
没等我迟疑多久，便感到肩膀涌来一片温热和潮湿，急忙把手放在左肩上，指尖触碰到一团黏糊糊的液体，凑到鼻尖下一闻，竟然是血。
“她好像在上面！”浩子的语气轻轻发着抖，嘴唇不自然地哆嗦了几下，我立刻将脖子扬起来，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
是何莹莹！
她的脸好似从墙上长出来似的，血红色的眼睛散发白炽灯一样的亮度，两股猩红的血水正沿着地板往下滴落。
“滴答、滴答！”
我和浩子保持着扬起脖子的姿势不敢动，迎面却滴落下了一串血水，掉落在我俩的额头上，沿着脸颊缓缓往下流。
对视了不到两秒，那张脸忽然牵动嘴角，露出十分诡异的笑容，慢慢没入天花板中不见了，停尸房中的冷风呼呼地吹着，冷风中夹杂着何莹莹如泣如诉的幽怨哭声，“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你们都要害我，所有人都要抛弃我！”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缓的语调说，“没有人存心跟你作对，是你自己太不爱惜自己，你为什么要跳楼？难道变成厉鬼，你就一定能复仇了吗？”
“咯咯.....我要你们死，你们都要死！”似有似无的哭声在黑暗中来回游荡，浩子早已吓白了脸，换上颤音说道，“有什么话大家可以好好说，我和小凡并没有对不起你，就算你要报仇，也该去找姓顾的，为什么非要缠上我们？”
“呵呵，你们为什么不肯帮我？为什么.....“何莹莹的语气冷幽幽的，冷漠、空洞，好似虫子钻进了耳朵眼，令人浑身都觉得不舒服，陡然间，她的语气陷入了冷漠和沙哑，“我跳楼也是被逼的，是你们逼得我！”
“当心！”当何莹莹的噪声低沉下来的那一刻，我心中顿时一震，急忙回身推了浩子一把。
浩子正紧张地寻找声源，没有心理准备，立刻被我推得一屁股坐向铁架子床，那里还躺着何莹莹的尸首，不晓得这小子究竟受了什么刺激，忽然一下子蹦高，惊呼道，“小凡，尸体没影了！”
不见了吗？
我立刻转向身后，果然床上已经看不见她的尸体，但这一幕并不意外，我默不作声地抓紧棺材钉，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找我报复？我看你根本挑错了对手，再说一遍，给我滚！”
咆哮声如同闷雷，在这空旷幽暗的停尸间中回响，何莹莹的哭声更加沙哑悲愤了，哭声绕梁，令人肝肠寸断，我将这哭声听到耳中，竟觉得感同身受，仿佛发生在她身上的遭遇，自己也曾经历过—般，不知不觉，意识便有些恍惚了。
她在迷惑我！
我惊觉不对，顿时浑身一震，蓦然咬紧舌尖，剧痛刺激下我又立刻恢复了清醒，心中默念了几遍静心的口诀，耳边却传来浩子哭泣的声音。
鬼哭声仍在持续，浩子被她的哭声所迷惑，居然也跟着哭泣起来，“你别哭了，我知道你死的很惨，我有错，我愿意陪你......”
我回头看向浩子，只见他已经换上一脸痴呆麻木的傻笑，慢慢走向停尸间深处的一道墙壁，而在那道墙壁上，则潺潺涌出了猩红的血迹，一道朦胧红色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