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今天冒昧了，如果是往日她绝不会和这人多说一句。可她今天，就格外不想忍。她就是受够了所谓“文艺工作者”自怨自艾。既想要观众的欢呼，又不愿仔细琢磨观众想要什么，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这种人，冯析只想说一句话——您不适合导演，随便做点别的吧。
宋知澄在她身边，听她说完有片刻的充楞。然后嘴角微勾，眼中满是惊叹。
方程愣住。
其他的导演也愣住。
冯析说的并非是多么高深的道理，不过这些全都是知名的导演。享誉国际多年，现在忽然有个观众跑过来说他们瞧不起观众，这就有点难以接受了。
他们对自己的水平都很自信，等到了一定的地位之后，所追求无外乎是精心打磨一部“完美”的作品。
许多人听完冯析的话，一笑而过，带着“内行看外行”的鄙夷。
方程想着，放弃自己现在的追求去迎合大众改做商业片？
他旁边的朋友则出声反驳：“真是外行话，一味的迎合观众追求票房只会让电影日益低俗。不懂就不要乱说。”
“我是不懂。但我也知道叫好又叫座的影片。你做不到就直说好，何必用观众做借口？既然看不起观众，又何必拍片子叫观众去看，两相折磨呢？”
什么？叫自己放弃电影？这是什么奇葩言论？
对方脸色难看，轻哼一声，“我不跟你这种人吵。”转头对方程耸肩，露出个无奈又愤怒的笑容。“跟这种人吵什么，他们什么也不懂。”
冯析听了，只是冷笑。
宋知澄看向对方，认真地道：“尊重观众是每位导演的必修课，冯析说的没有错，既想要观众掏钱来看你的东西，那么就要去考虑观众的感受。恐怕没有比自诩为艺术家更傲慢的卖家了吧？”
“卖家？”对方脸色一变，看着宋知澄也不善起来：“宋导，你之前的作品我很喜欢也很佩服。但是说句实话，您这两年只顾着自己的生意，怕是连艺术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了。”
宋知澄道：“如果你是别的艺术家，那么我这句话或许有些偏颇。或者你拍电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表达欲，也可以不考虑观众。你甚至可以看不起这世上任何的人。可明显，作为导演，是希望得到大众的认可的。那么为什么不尊重你希望认可的大众？你拍出作品，观众买票入场来看，本质就是一场商业活动。我不觉得我追求商业化有什么不对。商业不等于低俗，而是将艺术和大众相融合。”
对方一时哑然。
他当然不是认同宋知澄的话。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话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他要反驳，那么必然就要承认自己不希望得到票房——他又不是宋知澄这种富二代，没有票房谁来投资他的电影呢？
可要是承认他追求票房，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反驳对方商业化的言论？
他沉着脸：“我并不是不尊重观众，可稍微复杂一点东西他们都理解不了的话，难道是我的错？不追求低俗，也要被批判吗？”
“低俗和大众是两码事。你见大众等同于低俗，本质就是看不起观众。”
对方瞥了瞥嘴，“你去看看现在流行的那些东西，恕我直言，我宁愿去要饭也不会去拍。”
“流行的这的是大众的选择？”安邵文不知何时听到了这场小规模的辩论，也走了过来。“劣币驱逐良币，在坐的大家都是身亲经历过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要去盲从，也不代表观众没有鉴赏水平。就像这小姑娘说的，作为导演作为创作者，我们应该保持初心，拍出好的作品，但也不要可以标榜自己的艺术性，而是真正的立即观众需要的是什么。”
安邵文此言一出，许多人都跟着附和。
刚才和冯析争论的导演脸上一红，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天气有点晚了，安邵文和林茂森说是要请宋知澄和冯析吃饭。
“小姑娘有点意思，是你女朋友？我可是难得看见你去和人家吵。平时都是一副很不屑的欠扁样子，今天怎么有兴趣下凡了？”安邵文眨着眼问宋知澄。
宋知澄被说得哭笑不得。
“老师，您别开玩笑了。我……”他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忽地牵过冯析的手，对安邵文道：“老师，这是我太太。”
安邵文大吃一惊。
林茂森也是一副惊奇的样子，看看宋知澄，再看看冯析，小声嘀咕：“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姑娘，你是有多想不开啊！”
冯析笑得花枝乱颤。她开始的也是很吃惊，不过宋知澄在这方面并不胡来，能够告知两人关系的，也都是亲朋好友。所以便没多说什么。
宋知澄则没好气地瞪着林茂森，“怎么，还想插在你这朵牛粪上？”
“老牛吃嫩草么？不害臊啊不害臊。我当年要是有你这花花肠子，闺女都快跟冯析一样大了！”林茂森故意摇头道。
宋知澄郁闷。他不就是比冯析大了几岁么？什么老牛吃嫩草！
安邵文欣慰地看着冯析，“小姑娘对电影很有见解啊，也是有不少怨气的吧？”
冯析不好意思地笑。
纵然是上一世，她在业内风生水起。但是和安邵文比起来，也都是晚辈。对于这位德艺双馨的导演，冯析很是尊敬。
“谈不上怨气。就是不太喜欢有些导演的言论。好像我们不配看他的电影一样，可观众掏钱买票，也是有评论的权利的。”
安邵文连连点头：“说的不错。既然吃这碗饭，本身就是要接受所有人的评论。喜欢或者不喜欢本来就没有理由，喜欢便引为知己，不喜欢便斥责其鉴赏水平，未免有些狭隘。小姑娘做什么工作？大学毕业了吗？”
冯析今天没怎么打扮，只用口红遮掩了略有些苍白的唇色。简单的一条马尾辫，粉白色的连衣裙，看上去就是未粘世事的学生。
要不是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学生，知道宋知澄不是喜欢开玩笑的人，都以为宋知澄是在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