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下去。”天枢说：“我当时是这样说的。”
原本得意的碧云君一下子蔫了，赶紧求证：“怎么会呢？你说这话干嘛？该不会是记错了吧？”
“因为就是这样想的。”天枢丝毫没察觉出气氛奇怪，只是认真地说。
一旁的凌萧和白真憋笑憋得直发抖，碧云君无奈道：“可你总是想的吧，你不想跟我回逍遥山吗？”
“当然想。”天枢说：“只是，恐怕很难如愿了。”
这话说得太不吉利，碧云君赶紧让他呸，又怕他累着，把那两人都赶走，让他好好休息。
此时距离碧云君从溃散的天灵洞天里把天枢背出来只过了一天。因为天枢这样不方便颠簸，碧云君就只是带他回了狮子台，然后把金羽阁里藏的各种灵丹妙药都找来给他灌下去，等到傍晚时，才终于醒来说了几句话。
彼时碧云君以为，人都醒了，其他的肯定也会慢慢好转，没想到似乎还是天枢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一晚过后，他就真的没再醒来。
碧云君每天摸着他发烫的额头，定时给他灌汤药、输灵力、甚至从山下抓了个医师替他扎针，都无济于事。
那医师替天枢看过以后，说他一面内伤深重、一面恶咒缠身，两样叠加，绝无生还的可能。
碧云君气得把那医师赶出了狮子台，从此以后只能自己替他扎针——此时被他们救的那些人回过味儿来，都把金羽阁当成了众矢之的，偌大的门派现在已经散了摊子，连个靠谱的医师都找不到了。
碧云君也不知道能怎么办。他有时会想起那时孤越金说的话，会想要是他没有选择杀死古木，听话顺从了成为树灵的命运，或许就能治好天枢。
每一次他都告诉自己不后悔，但总会一遍遍想起这回事。
几天后的傍晚，白真回来了。她说凌萧已经回魔界主持大局，而她有话要对碧云君说。
“他一直没醒吗？”
“应该快了。”碧云君避开她的视线，低头默默准备等会儿要用的针。
“那天分别时，天枢曾托付我一件事。他让我不要告诉您，但我想这样恐怕不太妥。他让我……”白真顿了一下。
“让你干什么？”
白真深吸了一口气，犹豫再三，才说：“让我……了结他。”
碧云君脑袋里嗡的一声，手指被针刺破，露出了殷红的血珠。
白真的声音在耳畔炸响：“他怕自己染上永夜以后也会变成那种人，就托付我，在决战后，不论结果如何，都要来了结他。”
碧云君嗦着手指，看向天枢沉睡中的脸，感到有些恍惚。原来他……根本就不想醒来吗？
碧云君硬撑着笑了一下：“不至于啊，就是一个诅咒而已，总是有办法治的，慢慢再想办法就行了。”
白真说：“但凡有别的办法，孤越金就不会走到那一步。”
“……天枢又不是他。他们是不一样的，天枢就算再难受，也不会变成那样。”碧云君干笑着说。
“我们去调查的时候听了很多关于永夜的事，染上这个咒的人不是浑身溃烂而亡，就是性情大变、众叛亲离，无人能够幸免……”
“行了！”碧云君大声说：“这些跟你没关系！”
白真闭了嘴。
碧云君坐到床边，看向天枢：“你不想醒吗？”
“我费那么大劲把你背出来，你却不想醒？还要让别人来告诉我？”他看着天枢沉睡的脸，越看越生气，忍不住上手掐了两下：“你的命是我救的，以后你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认了。由不得你不想！”
白真叹了口气，站起来：“其实如果换成我，我也会这么选。但既然受他托付，就不得不替他多说一句：这个咒解不了，也无法用理智去克服。我要是他，也会希望您当断则断，给他留下最后的尊严。”
碧云君背对着她：“现在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白真叹气，转身要下楼去。没想到她刚一拉开门，就听外面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诶诶，谁说解不了的？年轻人就是想不开！”
白真一愣，就见一个穿着青衣粉裙、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缓缓走上楼来。但不寻常的是，这姑娘的脖子上还骑了一个更小的孩子，只是戴着大兜帽看不见面貌。
少女缓缓走进房来，把那小孩子丢在地上，抹了一把汗，跳到一旁桌子上坐下：“哎呦，死沉，累死老夫了！”
白真惊得睁大眼睛，左右打量这对奇异的组合，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见那小孩子爬起来时迟缓的动作，才突然感到有些熟悉，大着胆子过去拉开那孩子的兜帽，惊呼：“这是——”
原来那斗篷下藏着的，并不是个小孩子，而是一具铮亮的银傀儡！
少女喘匀了气，见碧云君还是背对着他们没搭理，便跳过去拽他衣角：“诶，碧云，来人了也不搭理，没礼貌了啊。”
碧云君瞥了她一眼：“那您有礼貌吗，啊，师尊？”
少女尴尬地直挠后脑勺，干笑道：“诶嘿嘿，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徒孙们看见为师可都是喜极而泣的！”
原来此人正是碧云君在逍遥山期间的师父、天枢他们的师祖，此人当初在山竭海带人入侵逍遥山时陨落了，却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了这里，还换了一副小姑娘的装扮。
碧云君翻了个白眼：“您多大岁数了，拿这种事耍我们，有意思吗？”
师祖晃晃头：“嗨呀，还是骗不过你……什么时候露馅的？”
“当时哭完就反应过来了。”
“嘿嘿，为师那不也是怕你死心眼固守逍遥山，想个辙激你一下嘛。这都为你好！才不是耍你们玩儿……”师祖挠着头眼神闪躲，最后终于抓到了救星：“诶，对了，为师这回带了你好朋友来，快跟人家打招呼。”
碧云君看那银傀儡自己站起来，确实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他试探道：“……凝玉？”
银傀儡站好，缓缓地对他做了个拱手的姿势：“好久不见了，碧云。我来向你赔个罪，还有，恶咒‘永夜’的解法，现在或许只有我知道了。”
银傀儡的嗓音尖锐而缓慢，它花了很长时间，向碧云君说清了事情原委。
原来，凝玉的师姐还在世时，曾寄给凝玉一个包裹，那里面除了存着一些她们儿时的纪念物外，还有一些关于孤越金的资料。凝玉就是看了那些东西，心里对那个人仇恨难耐，才催生了后面的一系列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