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巨大的金石断裂声伴随剧痛,震得天枢浑身一抖,终于从石凳上翻倒,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被突如其来的明亮环境晃得盲了片刻,与此同时,愤怒和恐惧伴随着强烈的恶心,在他胸口翻涌不停。
突然,天枢感到有人托起了他,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天枢听不清楚,但凭语调大概能认出是师尊的声音。他拼命聚集精神,把自己从那些颠倒混乱的幻境中抽离出来,感官才逐渐恢复。
再次睁开眼,他看见碧云君着急地托着他,不停地说“你醒醒”。
天枢点点头,刚想说自己没事了,突然看到对方露出一副吓坏的表情,伸手来抹他的脸。
“只是噩梦,都是假的……别怕,师父在呢,没事啊……”
天枢感到脸颊冰凉,自己抹了一把,愣住了。
是泪水。他哭了,眼泪流了一脸。
天枢很少哭泣。他知道这类幻境会有损心智,但没想到竟会如此失态——入镜者会受物品的影响,物品的气质又与物主的好恶喜忧相通。所以现在,是那把折断过一次的剑,在替它那个绝望的小主人,借他的眼睛流下泪来。
怎么会这么难受,即使是他那颗厚钝的心也觉得痛苦不已,那个敏感的小孩子是如何忍到那种地步的?
天枢在袖子上蹭干泪水,用力拥抱碧云君:“……没事。我明白了师尊,我全都明白了。”
那人也反抱住他,在他背上摩挲了几下,而后突然醒悟了什么似的,问:“你说什么呢?你明白什么了?”
碧云君推开他,狐疑地审视四周:“天枢,你……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邪术了?”
“我没有。”天枢如实回答,心里却比说谎还虚。他想去捡地上那把黑鞘短剑,却被碧云君抢了先。
“这剑是哪来的?如斯又是为什么你手里的?”碧云君站起来打量四周,眉头越锁越紧:“你该不会真的——”
“没有,我没有。如斯宝镜是那晚姨婆托我转交的,她也允许我提前打开看了。”
“那这剑呢?剑又是谁的?”
天枢沉默。碧云君自己拔出短剑,接着晨光仔细端详,吐出几个字:“洞天玄铁……”
他用两指摩挲剑身,短剑随着他的触碰发出幽暗的光。
“这是……是我那把吗?看这长度……是他把那半截断剑重新打磨做成短剑的?真够恶心的。”碧云君把剑转了个,突然醒悟,瞪大眼睛看向天枢:“那你又是——”
“借助如斯能看见旧物过往的经历,这是那晚在我娘遗物里得知的。”天枢说:“不是邪术。”
碧云君脸唰一下白了:“……你都看见什么了?”
“你跟这把剑相伴时发生的事,我全都知道了。”
碧云君听见这话几乎有些站不住,后退了两步撑住洞口的岩石,颤声道:“它跟了我八年,那我跟那个人之间的事,你也全都……”
“嗯。”天枢点头,靠过去想要拥抱对方:“师尊,你受苦了。”
碧云君一把推开他,崩溃地喊道:“离我远点!!你怎么能这么干啊!!”
“我得知道发生过什么,才能帮你走出来啊……”
天枢伸手想拉碧云君,谁料他竟一挥手里的短剑,厌恶地向后躲:“滚!!离我远点!”
天枢衣袖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他站住,困惑地看着碧云君。
“帮我,又是帮我!你们都口口声声说对我好、要帮我,哪一个是真替我想?!”碧云君越说越气,又刺出一剑,天枢连忙躲闪。
没想到这一剑还有后招——碧云君一跃而起,疯了似的攻向天枢,一剑快似一剑:“你们乾元心里的小九九,当我不懂吗?呵,看他搞我,好刺激是吧?!”
“您、您怎么这样说……”
“还要装?你那药材味儿都快冒到崖下去了,当老子闻不见呢?!!”
天枢才从幻境中出来,手脚有些迟钝,这时面对自己师父的快剑,好几次都差点没能躲开。
以往师尊生气时也曾对他动过手,但都只是出气,不会带招,更不会用兵刃。这次却是连骂带刺,整个人都已经失控,变成了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思过崖上地面狭小,天枢很快跌倒在石壁边,退无可退。碧云君用剑尖顶着他,逼得他靠在石壁上,总算停了下来。
天枢剧烈地喘息着仰视碧云君,他从不知道自己师尊有这么厉害。
“对不起师尊……我擅自窥探没考虑你的感受实属不该,但是我真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
碧云君沉着脸俯下身来,揪住天枢的领子嗅了两下:“气味更重了……哼,你嘴上道歉,其实心里没想好事。”
“没有,我没有乱想……”
天枢心里叫苦,其实对年轻乾元来说,只要不用药控制,情绪激动甚至单纯的出汗都有可能导致体味泄露,刚被逼得差点血溅三尺,不泄出来就怪了。然而碧云君不懂这些,嗅到味道就认定他在意淫自己。
碧云君等了一会儿,又闻了一下,猛地把他往石壁上一掼:“还在想!被剑指着也能发情,畜牲吗?!”
他站起来,见天枢一直瞪着自己,又一指他:“看什么?闭眼!不准看了!”
天枢闭了一下眼,但想到这样就好像承认自己真的在意淫师尊了一样,于是又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碧云君。
“没听见吗?闭眼!”
“不闭……”
“闭上!”
天枢盯着他:“就因为我是乾元,连看你一眼都有罪了吗?”
碧云君充耳不闻:“不闭是吧?不闭眼睛别要了!”
那把短剑直向天枢面盘上刺来,他被逼得往后缩,后脑勺撞在岩壁上,但愣是强忍着瞪着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
那剑尖离天枢的眼睛只有一寸距离。
“闭、眼。”
“不闭。”
碧云君拿剑的手颤抖了几下,终归没有刺下去。
“当啷”一声,碧云君用力推了他一把,把剑扔在地上,气冲冲地在崖上踱了几步,然后猛地回身把剑踢下山崖,靠着对面石壁坐下来,崩溃地捂住脸。
“……你就顺着我一下有那么难吗?”
“这事不能顺着你。”
天枢说着,用力挤了几下眼。刚才半天不肯眨眼,弄得眼睛里火辣辣的。
碧云君叹气:“你是明知我下不去手才有恃无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