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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在他身后,古木的树冠如山一样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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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树之力十分灵异,作用在碧云君的嗓子上,让他在骂人的时候发不出一丝声音,但被问问题时,喉舌却会不由自主地答话,根本不由得他控制。

    所以他只有被挂在空中,像死物一般麻木地答话:“是。”“是的。”“是事实。”

    碧云君感到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凝玉和孤越金的问话都似乎远去了,神识仿佛从躯壳里脱离出来,像已死的魂魄一样游荡在广场上空。他看见广场边的百姓,有人依然对神树叩拜,有人整理着刚刚采来的草药,有人把外面干净的冰雪盛在碗底,做成冰梅汁售卖。

    但这些都不属于他。混沌中,碧云君听见了那句遥远的问话:“第二次是因为什么?”

    他陡然惊醒,回答已经不由自主地从口中溜出来:“是因为……”

    不能说!碧云君咬紧嘴唇,硬生生把那句实话吞回肚中。

    喉咙里像是针刺一样,他稍一放松,唇舌又自己动起来:“是因为我……”

    他又强行停下,咬着牙把那刺痛感吞咽下去,不发出一丝声音。

    “说,是因为什么?”

    孤越金又问,像是小时候管教他一样简洁又强硬的问话。就算现在长大了,听着也忍不住害怕。

    但他还是忍着,自嗓子眼泛起一丝腥甜味,黏糊糊地蔓延到口腔和鼻腔。不能说,不能说!

    “因为什么?继续说啊!”

    别问了,别再问了,求求你别再问了!你分明知道答案是什么,你也知道事实并非如答案那么简单!

    放过我吧,这么多年了,我也有了自己的家人和爱人……

    为什么非要毁掉我不可啊!!!

    碧云君的咽喉好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他越是咬牙忍耐,那力量就越是强硬。针他可以吞下去,血也可以吞下去,但他已经隐隐感觉到,那力量不是自己所能抗衡。

    最终,古木或许失去了耐心,又或许是意识到他的嗓子彻底坏掉了,那股力量终于放松了。

    赢了吗?碧云君迷茫地睁开眼,耳边突然响起一声悦耳的宣判——那是他刚刚在噩梦里听见过的声音。

    玄阴古木放弃了逼他说话,直接用自己的声音替他说:“我想要钱!那次是因为我想要钱,所以才跟他睡!”

    碧云君头脑里嗡地一声,身体陡然放松,嘴和鼻腔里的血顺着下巴滴落下来,脖子和肩膀上的汗被微风吹过,彻骨的凉。

    树下的人群中漫起如海潮一般的喧哗声。

    有人质问:“你怎么有脸恨他?”

    有人奚落:“你长得又不算绝色,用了什么手段才勾引到大人?你这么厉害,除了大人一定还勾引过金羽阁很多人吧?”

    有人嬉笑着说:“不愧是逍遥山,真是逍遥啊!美人你还收徒吗?钱我有得是!”

    碧云君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古木或许也意识到这些提问的人并不是真心想要答案,没再代他回答,只有凝玉还在这海潮中不遗余力地翻腾:“闭嘴!不准乱问!你再说一句!”

    她也极为狼狈,不停地施着禁言术,封住最过分那几人的嘴。她有天下第一的禁言术,即使是孤越金也难以破解。但是啊,这世上没有法术,能封住全天下人的口。

    这都无所谓了。碧云君突然想,或许十六岁那年他就不该逃出金羽阁,不该去求凝玉。即使改换了容貌和姓名,他也依然不会变干净。

    那样白容也不会死。他才该死,才该被禁锢在冰冷的银傀儡里八年。如果那样,他此时已经干干净净地往生了,就算没法儿往生,那也挺好的。

    那样白真不会伤心,凝玉不会遭难,逍遥山的其他人不用同他一起承受这种羞耻……天枢呢?天枢去哪了?他到底有什么话想说?

    那孩子宽厚又单纯,而且那么爱他,明明自己都很弱小,还是坚定地想要保护他——可是他哪里配得到这样好的爱?

    就算是天枢,听到刚才的话也会感到厌恶吧。不然那孩子早就抄家伙奔上来救他了,怎么会到现在都没露面?

    但也不一定,凝玉既然是暗算他,一定提前就把天枢料理好了。或许天枢根本没听见刚才的话,那样以后他可以骗天枢:不要相信他们胡说八道,那些都是假的。

    那孩子一定会信他。碧云君甚至想要把天枢关在逍遥山上,永远不许他下山,这样他就不会听到那些不堪的传闻。

    但那也不够安全。碧云君甚至隐隐产生了一个丑陋的想法:他希望天枢已经死了。

    凝玉大概不会杀人,但万一呢?如果在他被挂上树之前,天枢就已经死了,自然就永远不会听见这些话了。

    为了替这个丑陋的想法赎罪,他也可以死掉去殉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做什么都可以,他只想要天枢那双眼睛永远单纯、永远干干净净。

    天枢其实离得不远,他就坐在广场边缘一顶不起眼的小帐里。

    凝玉想干倒他不需要费劲蒙骗,一个定身术就够了。被定住后,凝玉对他道了声歉,又用麻绳捆上他手脚,让他好好坐着,说一会儿就回来给他解。

    纵使再信任姨婆,天枢也意识到事情不对,但凝玉的法术他怎么能破得开?

    天枢坐在黑漆漆的小帐内,他侧耳静听,隔着人群听见师尊死灰一样的声音。

    他想起在山上时碧云君偶然露出的厌世眼神。天枢一直很清楚,他师尊本就不是强大的人。碧云君懦弱、消极,自欺欺人,明明拥有力量,却总是躲避,不敢冒任何风险。

    但即使如此,他也用自己的方式,护着整个逍遥山这么多年平安无忧。

    天枢知道要除恶务尽,知道想要战胜就一定会有代价和牺牲,这点碧云君永远不懂——可他不懂,就有错吗?为什么所有代价都是他来承担?

    天枢听得怒火攻心、咬碎银牙。好恨,太恨了,恨自己。

    师尊发出那种声音,一定难过得快要死了。他本该马上过去抱住他,对他说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他一个字也不信;又或者用力亲吻他,告诉他即使曾经以色侍人,他也还是他师尊,他依然爱他,所有师弟都依然爱他。

    是了,本来就是如此。不管过去经历过什么,有什么样的姓名和面貌,师尊也都是师尊。

    天枢后悔,他想起那天早上,师尊给他看原本的容貌时,他怎么就愣住了?为什么最后只是勉强地亲吻了额头?

    有什么可别扭的?为什么当时没有坚定地拥抱他,告诉他“你这张脸很好看,你无论什么样子都好看”……如果当时他如此做了,师尊此刻是否会好受一点?

    好恨。他太笨了,又太弱了,一个定身术就能撂倒。但凡他稍微强一点、机警一点,姨婆就不会那么轻易得逞,他也不会被绑在这小黑帐篷里,明明什么都能听见,却什么都做不了。

    碧云君说完那句话后,外面的人群爆发出潮水般的议论声。天枢努力听着,再听不到师尊的声音,只能隐隐听到凝玉的骂声。

    渐渐地,他产生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定身术产生的重压感似乎减轻了。他不知道这是凝玉在外面施了太多的禁言术导致灵力透支。

    但总之,天枢开始集中精神与那股力量对抗。要是放在平时,这个术是可以平稳地化解掉的。但此时因为心急,他用得方法要粗暴得多。天枢胸口起伏几下,终于喉头一紧,咳出半口血来。他含着血咧嘴一笑——定身术,破了!

    天枢顾不上头痛眼花,赶紧低头咬松了麻绳,把手脚上的束缚解开,抄起金乌径直向古木奔去。

    广场上人多杂乱,天枢艰难地穿过人群,一边跑一边望着挂在树上的师尊。

    捆着师尊的那几根藤蔓算不上粗壮,即使是从玄阴古木上长出来的,只要用剑,应该也能够砍断。

    姨婆会拦他吗?也许会,但只要他动作够快,她也是拦不住的。

    毕竟他虽然弱,但要得不多,不需要真的打败谁,只需要把师尊救下来就好。

    天枢跌跌撞撞地跑着,眼里只有那个人如死去了一般的身影。他跑到广场最里层,离师尊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蓝色的影子先他一步越众而出,一剑斩断了碧云君身上的藤蔓,然后接住他,稳稳落地。

    天枢不禁停下脚步,定睛一看,愣了:“师、师叔?!”

    那人抱着碧云君,冷冷地看了一眼喧哗的人群,狐狸眼里罕见地放出一股修罗般的战意。

    在他身后,玄阴古木杂乱的树冠居然顺着刚才那一剑的走向被削去了四分之一,枝叶如山一样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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