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晨闷声回答，对面楼前就是她最后见过舒景同的地方，也是在那里，他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方坚强行带走。
当时的状况，任何人都知道方坚将她带走是要去做什么，可他还是放开了拉住她的手。只因为方坚说出方家不会亏待他的话，不知道方家最后给了他什么样的好处，能让他再一次放弃她。
上一次，他把她推给付昊穹以换取庇护。这一次，他又用她换来方家给予的利益。
或许更早之前，早在他毅然离开杳无音讯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她。重逢只是偶然，她却固执的欺骗自己还拥有着他的情深意长。
十年，再长的情谊都经不起时间的磋磨。
沐清晨的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她不敢出声，怕惊动方坚，只好环抱着自己的双腿坐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拭掉眼泪。
“使至塞上。”方坚顿了顿，像是怕她不明白似的补充道：“那里的名字叫使至塞上。”
他说完这句后不再说话，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沐清晨担心他像上次那样发够了呆就直接走人，所以她不能沉默，她得想办法提起话头，说出离开的要求。
“我知道，是王维的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那一首。”
“是，那首诗代表西北。”方坚指了指对面的楼阁，“所有初来西北的人，能够被人在松苑的使至塞上接待，会有无上的荣光。似乎这里是一切美好和成功的开始。”
他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可对我母亲来说，初见不如不见，来西北是她这一生最大的错误。”
沐清晨有些愕然，方坚最在意的那个人竟然是他母亲？话说到这个份上，追溯她的一生，沐清晨再傻也能判断出方坚的母亲已故。
她抬头望向他，他暗夜里吹埙时的悲伤和孤寂都是因为对母亲的思念吗？
死者为大，她本该表示尊重并安慰方坚，可此刻的话题对她实在是极为有利，她只能利用方坚此时的情感。
她缓缓开口，像是在接他的话。
“来到抚宁，对我来说，也是一场错误。”她停了停，打量方坚并没有动怒，继续道：“方坚，能不能让我离开这里？我想回家。”
她大着胆子说出这句话，等待着方坚的反应，死就死吧，不成仁就成鬼。
方坚转头望着她，似乎透过她又看到了别人。
“你的鼻子很像她，我身边也曾经出现过眉眼长得像她的人，可惜她们都不知道，我妈常常遗憾的，就是我的鼻子跟她不像。”
他还陷在对母亲的缅怀中不能自拔，没有答复她的问题，沐清晨却分明觉得心里一松，就算看在这个鼻子的份上，他也应该能放过我吧？
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方坚再次开口，声音温柔又坚决。
“我不会让你的命运，跟她一样。”
这是答应让她离开吗？
沐清晨有些懵，拿不准方坚到底什么意思。是他的表达能力欠缺还是她的理解能力太差？她在心底狠狠翻个白眼，正想再问的直白点，方坚又站起身来径直离开。
沐清晨言犹未尽却不敢拦他，也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他又会是几天之后。她抬头往上看，只看到他的背影缓缓行走在夜色里，不疾不徐又无比落寞。
使至塞上已经是松苑的中间位置，再上面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方坚的住处叫什么名字。
沐清晨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离开，她还是提前收拾好了行李，松苑的侍者也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她送一日三餐，神态中对她更加的尊崇和客套。
方坚很快就让人送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进来，紧接着又让人把松苑的财务报表也送了过来。
如果说之前对她是客气，从方坚在风月无边睡过之后，从财务报表送进来之后，这里的人俨然已经把她真的当成了松苑的上层管理者。
看来方坚还是不打算让她离开。
沐清晨没法控制内心的失望和愤怒，对方坚而言她到底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财务报表，难不成还真要把她当秘书，真要不遗余力的压榨免费劳动力？
吃了松苑的饭，就要替松苑干活。
可她懂哪门子的鬼财务？
沐清晨生了一天气方坚也不曾出现，是啊，棋子的喜怒哀乐谁会在意？
她认命的去看财务报表，原本以为看不懂的表却做的很详细，是近三个月的数据，除了收入项和支出项，备注栏里甚至能看到每个月来此的都有哪些人。
不止是订餐人的信息，连当天每一桌来的都是什么人也有记录。最近一个月的详单里面，更是记录了松苑对外营业的十个楼阁每天的详细情况。
不但有菜品，还有每一桌所有人的详细记录，详细记录了每个人进入楼阁的时间、衣着、随身携带的物品以及席间说过的话。
看到这些，沐清晨徒然惊出一身冷汗，任何餐厅，哪怕是五星服务，都不可能记得这么详细，像是要辅助警察断案取证一样。
方坚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在收集谁的证据？松苑又藏了什么秘密？
沐清晨下意识的推开这些资料，她不敢再看下去，很多事，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她烦躁的站起身来回踱步，这些东西能送进风月无边，岂是她说不看就能躲过的？
她思忖着，当初留她在松苑是为了牵制某些人，可她并不认识设么人，就只能是用她来掩人耳目制造假象。
沐清晨依稀感觉自己找对了方向，那么，方坚要掩谁的耳目？强势如他，骇人如他，也会需要掩人耳目吗？
沐清晨坐回桌前，眼睛仔细的扫过那些报表。松苑的消费，不亚于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花销。客人花那么多钱，却没有隐私，他们会允许松苑一直存在？
不对，沐清晨摇头，不是没有隐私，而是没有有心人。五星级酒店的公共区域也都有监控，想要知道每天有什么人出入易如反掌，想要知道同一天同一间包房里待过什么人，任何酒店也都能做到，只是没有人会记录的这么详尽。
这种记录，又能起到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