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整个人被高高举起，然后摔在地上，鲜血从嘴里涌出。
瑟兰德隆的脚踩在他的头上，精灵的声音平静而残忍：“完全正确，你们的国要灭亡了，你们将成为亡国者，而你，也没有家了。”
他提高语调：“找到他的家人，并且传告下去，任何供出瓦伦坦家族成员之位置的人，可以免死。”
尼克伤势沉重，浑身剧痛，脑袋被踩住，脸上尽是血污，他一动都动不了了，嘴里依然含糊道：“诅咒你，诅咒你们，精灵，你们的国家，将化为废墟，你们的土地，将被剧毒充斥，你们的族人，将永世流亡……”
“这种话，就算是我，也听过几百遍了，人类，我们征服了许多国家，允许他们成为伟大王朝的基石之一，我们也杀死了无数的反抗者，你们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如果诅咒有用的话，还要刀剑干什么！”
瑟兰德隆并不急于杀死尼克，这个卑贱的人类犯下重罪，必须要为数以千计的精灵的死亡而负责，黄昏战团的所有极刑都要施加在他身上。
他要一点点摧毁这个人类的一切。
从希望开始。
于是军团长露出了残酷的笑容，挪开脚，蹲下身，抓住了市长的头发，淡淡道：“你是不是以为你的行为很英勇？你是不是觉得会有援兵来？你是不是觉得，瓦伦坦抵抗至今，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因为……”
瑟兰德隆附在尼克耳边，说了一句话。
尼克的瞳孔骤然一缩，随即露出了讥讽的笑：“谁说没有意义，黄昏战团，暮月精兵，王牌军队，为了攻克这座城市，死了多少？
这正戳中了瑟兰德隆的软肋，精灵大怒，将尼克的脑袋狠狠掼在地上。
他突然失去了与这个失败者说话的兴趣。
哪怕城市陷落，哪怕家族灭亡在即，哪怕自身即将遭受无比残酷的刑罚与痛苦，可这个人类竟然从头到尾都保持着胜利者的姿态。
这让他无法享受到任何的乐趣与快意。
“希望你到死之前，都能这么乐观和硬气。”
瑟兰德隆招了招手，示意士兵将对方带下去。
可下一刻，轰然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
甚至是几乎昏厥过去的尼克也猛然抬头。
精灵指挥官目光一凝，旋即，身体开始战栗。
因为他记得这声音。
永远都忘不了。
在他漫长的生命中，是在最近几日才听到如此特殊而奇异的声音，那爆炸声并非是洋溢着火元素的狂暴与炽烈，而是暴虐、粗犷而恐怖的宣泄。
他对这声音印象深刻。
“哈……”
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吼叫声。
身体的战栗并非是恐惧，而是兴奋。
身上的伤口传来隐隐的痛楚，横飞的弹片，凌厉的冲击波，恐怖的爆炸，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令当时的他陷入恐惧。
他并非是恐惧这种攻击。
而是恐惧这攻击背后代表的意义。
并非是恐惧于指挥攻击的那个人。
而是恐惧于他之后能做些什么。
康德。
“康——德——”
瑟兰德隆咆哮着，胸中涌动的愤怒之火澎湃而出。
你竟然还没跑！
你果然还没跑！
众神依然偏爱精灵！
能够抓到你，或者杀死你，就算损失再多的士兵，也是值得的！
军团长低吼着奔向露台的边缘，遥望着爆炸升腾的方向，那从未见过的炼金战车咆哮奔腾，在瓦伦坦的街巷一路狂飙，爆炸，火光，还有接连不断的巨响，他也看到了那个人类，那个为歌德而战的震旦人。
“吹号！吹号！”
他厉声道：“法师团！重箭猎兵！荒林游骑！全部！压过去！”
悠扬的号角霎时间传遍全城。
沸腾的城市中，参与屠杀的精灵们都抬起了头，他们被鲜血迷了眼睛，在他们面前的，是绝望苦战的士兵或者瑟瑟发抖的平民，当命令抵达之际，精灵们产生了一瞬间的沉默或诧异，但下一刻，更加狂烈的怒火统治心灵。
几乎所有精灵都毫不犹豫地抽身而去。
口中嘶吼着同一个名字。
“——康德！”
就连他们的敌人与待宰羔羊们，也能感受到这些精灵的怒火与杀意。
无论如何都要杀死那个人，其他满城人类的性命都无所谓。
这些凶狠残暴的精灵就是表现出了这样的态度。
立刻抽身而去，放弃手中的杀戮。
只为了去杀一个人。
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人死里逃生，或者暂时活了下去，他们或松一口气，或崩溃大哭，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亲人死去，精灵毁诺，累累的血债，彻入骨髓的仇恨，在经历了城破之后的末日景象之后，人们或者麻木，或者愤怒，或者恐惧，但却对精灵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幻想。
越是这个时候，反倒是能够想到其他的东西。
譬如三件事情。
第一，精灵要杀康德，甚至比攻下这座城市更重要。
第二，这个被精灵欲除之而后快的人，被精灵无比看重的人，曾经全力守护这座城市，然后被人们逼迫、质疑甚至仇恨。
第三，哪怕是现在，他也依然在这座城市里战斗。
一时之间，许多人都百感交集。
人性薄凉，轻浮易变，也许明日，也许未来，此时的情感会随风而逝，丑陋的灵魂又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而显露丑陋，但至少是现在，许多人都低语着这个名字，对他怀有某种程度的敬意和愧疚。
虽然这毫无意义。
但或许也是有意义的。
喘着气、嚼着怀中带血的肉干与军粮的士兵抱着长枪，倚坐在墙壁边，望着街道上堆起的尸体和流淌的血河，突然跳起来，大吼道：“走！”
草草包扎了伤口的军人们接二连三地站了起来。
就像是浪潮粉碎后，依然冲向礁石的、细小的水珠们。
“康——德——”
康德只来过市政厅一次，往日繁华的街道已经被鲜血所浸染，天地变色，洁净高大的建筑已经染黑，来往的行人与华贵的车马已经不见，只有精灵的骑兵与步卒源源不断地杀来。
瑟兰德隆的咆哮声在高高的露台上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