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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利国家生死以 岂因祸福避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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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元齐从椅上半站起身,伸臂越过书案从如意手中将那叠纸抽了回来,然后站直了身子,一折一折拍到桌面数给她看:“朕何止是下过?调定州军南下邢、铭;策应开德、大名二府的急诏,朕已然下过五次了!”

    如意的面色从疑惑不解转作了无比惊诧,这么说来,天子已然屡次降诏,而候越拥兵自重,不听调遣?大敌当前,国家危亡,身为三关主帅竟能如此!不觉怒上心头,咬牙问道:“是那侯将军畏战,还是他别有打算?”

    “朕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任凭朝廷屡次三番诮让,只是持诏不出、按兵不动。”元齐茫然坐回原位,随手翻开一折奏表,冷笑道:“瞧瞧他是怎么托辞的,中渡无桥,徒涉为患!”

    这托辞果然叫人目瞪口呆,如意乍一听便脱口而出:“这不是说笑么?连河水都冰冻了,那定州更居于北方,还需什么桥?”

    “许是怕冻不结实罢?”元齐丢了手上的纸,靠向椅背,闭上了满是血丝的双目,哀叹道:“令白你不知,纵是如此拙劣的妄谈,只为他这一言,镇州刺史连夜为其筑了新桥;可时至今日,朝廷仍未见到定州大营的一兵一卒。”

    今日从元齐口中听到的话,句句皆教如意震惊不已,大魏素来都对武人颇为忌讳,几代天子治军的心思一多半全花在掌控禁军上,握兵权的大将自是唯有极亲信之人,可怎么养兵千日,真到了用兵之时,竟还是这般德行!

    “陛下,那侯越将军不是从前晋王府的旧人么?”她自是想不通:“妾好像记得,还曾是先帝最亲近的宿卫;按理说,先帝留给陛下的大将,当是绝无二心的,会不会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

    “晋王府的旧人又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倚重之人,就定也要对朕忠心无二么。”元齐身心俱疲,面上再无什么表情,只淡淡道:“你如何忘了,邹怀敏当年不也一样是出身潜邸?”

    如意低下了头,确实如此,且不说其他,他魏氏不也曾是梁帝的潜邸旧人么?当初如何受倚重,奈何梁帝一崩便篡了朝,一代复一代,不过是旧戏新演,角儿是不同了,唱念做打还是那一样的本子。

    暗自嗟叹了一回,又望了眼舆图,飞散的心思回到当务之急上,转过书案,略缓下语气谏道:“可当下这情势,陛下难道就如此受制于一人么?既然侯越不听命,为何只还是反复催促,而不撤换他人?”

    “临阵换帅,兵家大忌!”元齐已不想向她再多解释什么,一句话便敷衍了过去,其实他何尝不想撤换,又何尝不想将那坐视朝廷陷于危难的侯越碎尸万段;奈何那三关主帅,经略北境多年,稍有不慎,恐会反遭其噬。

    如意自未如此深思,只还是一心想要劝谏人主想法子聚兵抗敌:“陛下此言差矣,妾的父皇当年亲征危原,阵前斩杀逡巡不前的两员前军大将,也没有什么可多忌讳的;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终凭此脱出绝境,反败为胜。”

    元齐闻言似有所触动,睁开了双目,偏头看着她:“令白,不要总把朕与梁帝想较;上古以降,能与你父皇相提并论的明君屈指可数;更别说朕这样的无能之辈了。”

    声音嘶哑、满脸无奈,愈发显得生无可恋起来:“朕本没有想要做这天子;朕比不上憋太子英武果伐,也比不上怀太子正气凛然,文不及楚王、武不如秦王!这大魏江山就不是为朕预备的!”

    “都是一念之差,造化弄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三年来,朕哪一日不是为社稷操碎了心?朕真的已经尽力了!”忽然紧紧抓住如意的双手:“事到如今,朕还是只希望能和令白一起闲云野鹤、相伴到老!余者,什么都不愿多想了。”

    身为天子竟然能说出这般话来!可这,才是他的心里话罢!如意一口气憋在胸口,脸都要涨红了,但瞧着他涣散无力的眼神和憔悴的身形,还是心有不忍,生生地将那一句已到口边的“可陛下现在就是天子,只能为天下想尽一切”咽了回去。

    曾几何时,武安王总是带着放荡不羁的魅笑,有事无事围绕在自己的身边,虽难免轻薄之态,却凡事皆十分洒脱;可那松快无邪的笑容,在他登基以后,便很难见到了。最先,是端起了人主不苟言笑的架子,终于,就变作了现在这般绝望枯槁的模样。

    入宫以来,她心怀怨念,只是反复讥讽他的薄情寡义,时常鄙夷他的软弱无能!他的言行,她能唱反调的绝不吝惜,不能唱反调的也定也想法子挑点毛病出来;但今日,如意真的觉出他也是身不由已、也有万般无奈,此时此地,她忽然觉得心好痛。

    “陛下一夜未睡,累了吧?”如意呆呆贴近他,抬手用指甲挑出一根刺目的白发轻轻拔除,柔声道:“妾不该贸然搅扰陛下的,也不该胡乱过问军国大事,妾……还是先告退了!”提裙飘然一拜,便打算离去。

    身子一起一伏,这才觉出胸襟内有东西跟着晃动,呃,上四军的联名奏表还在自己怀内呢,虽然并不算呈给天子惹无谓的麻烦,但答应了殿帅该说的话还没说!适才自己所有的进言,句句都被天子找借口驳了回去,此时再要怎么才能重新开口?心下很是着急一时却无法。

    “令白,你怎么了?”见她忽然面色乍青乍白,额上竟沁出了一层薄薄的虚汗,元齐忙拉了她坐下自己的身边,关切道:“可是身子不舒服么?”

    “没,妾好得很。”如意瘪了瘪嘴,看来除了直白说出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再试着劝一回天子不要南迁:“陛下不是问妾是如何得知军情的么?其实是妾前头给陛下送参汤时,在外头廊下遇到了吕殿帅?”

    “吕琚?他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元齐皱了眉,抬头向外去张望。

    “殿帅已经退出去了。是妾叫他先走的,也答应了殿帅替他劝谏陛下。”如意没头没脑地说完了事情的缘起,一下子扑到他怀中,呜咽道:“陛下,殿帅说,禁军将士的家眷皆在京畿附近,听说陛下要南巡,难免多有怨言,若陛下执意迁都,恐怕……恐怕有人不愿跟从。”

    “是谁!是谁这么张狂?这么无法无天!”元齐额上立时暴起了青筋,定州军不听调遣已让他绝望,如今京畿禁卫竟也要打算如法炮制么!那他这个光杆天子可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若不是手上托着如意,即时便想立起将整张书案都掀翻了。

    “陛下息怒!”如意紧紧靠紧他,竭力安抚道:“吕殿帅忠心无二,他也是听到些风声,便想来提醒陛下,绝没有要挟之意。妾以为,安土重迁人之本性,上四军将士一时不愿抛弃故土,将大好的家园和手无寸铁的亲旧,留给如狼似虎的狄戎,也是难免之事。”

    元齐只觉头痛欲裂、心乱如麻,一时虽微张了口,最终却只舔了下唇,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其实,妾也是一样的。”如意看在眼中,捏准了时机,添上最后一把火:“大名府是妾的故乡,可妾这辈子还没有去过一次;眼见故土即将化作一片焦砾,妾心何能安!”

    说着,溜下龙骑跪伏在地,泣道:“妾不敢阻陛下南巡,以坏大魏社稷之计;妾只想恳请陛下能允妾北上大名府,与故乡父□□抗狄戎;若得上天垂怜能叫狄戎不克而返,自是率土同庆;如若不能,亦是天意,城破之日,妾愿死殉!”

    “令白!你在胡说什么!”元齐听得心惊胆颤,一把将她拉起拥入怀中牢牢钳住,似是生怕她下一刻就真的会一个人跑到战火纷飞的河北去了,急急道:“你难舍故土之情朕了然,可朕再不堪,也绝不会自己南迁,任由你一人去大名府。”

    “那陛下就陪妾一起去!”如意等的就是这句话,马上接了上去。

    “朕……”元齐噎了一下,自是面露难色:“这是军国大事,令白别逼朕太急,容朕再仔细想想。”

    他这便是松动了,如意窥出这微妙的改变,心中暗喜,收了残泪,乖巧地“嗯!”了一声,又凑上去往他面颊上亲了一口:“那妾不搅扰陛下了,陛下昨晚彻夜未眠,今晚可要记着早些回寝宫安歇。”便跳起身子出殿去了。

    元齐怔怔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回味着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在龙骑上呆坐了许久方才站起身来,又围着沙盘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目光绕来扫去,只是盯着盘中复拟的战局;也不再见任何臣工,独自一人一直反复思量了一个下午。

    终于,在日簿西山之前,勉强拿定了主意,开口叫来了内侍监:“王浩,你即刻亲自派人出宫,宣楚王和秦王速速入觐。”才吩咐完,又犹豫了一下:“罢了,不必叫楚王了,只宣秦王,就说朕有十万火急之事要与他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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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写的比较慢快完结了人设要想好不能崩塌得太厉害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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