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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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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微微明,寒凉空气里有冰裂似的声音,异常尖锐,像遥远战场,刀兵和嘶喊的余绪,模模糊糊却激烈不改地传到。

    “吵醒你?”江统见陆机半睁眼,将醒未醒样,拨亮灯问。

    “你一夜未眠?”

    “是几夜未眠,”江统收拾散乱的纸墨,很大声抱怨,“自接手照看你,就没好睡过。”

    “你昨夜没睡,可不是照看我,你半夜跑出去了,天明才回来的。”

    说得懵懵似呓语,却听得江统心里一紧。

    “非要寸步不离吗,这么娇气,”江统故作嫌恶,嫌得俯身盯上,“成都王没这样吩咐,估计我做到,也会被他生妒心,给轰出去。”

    陆机被盯着笑,笑得惨然,自己撑身起,翻身下榻:“应元你那般直性,居然拐弯抹角,乘我病来蒙我。”

    然后头也不回,闯似的往外走:“我是想娇气,无理取闹下,好让你知无不言了。”

    说的无理取闹,就是不管不顾往外走,谁也拦不住的架势。扶墙跌撞,仿佛被尖锐声牵引,纵使无能为力,也要亲自一探究竟地决然。

    江统情知拦不住,追两步后,抱臂站定,早有预料地等。果然见陆机被门槛一绊,四肢着地地趴了,啪嗒一声再走不了。

    “还娇气吗,无理取闹吗,”踱步去蹲人面前,好心伸手,“自作自受,何必?”

    陆机埋头羞愧,半晌嗯嗯声:“你不告我,我不起来。”

    “你爱起来不起来,转头受凉发昏,诸事不能,到时候别求我。”江统拍手两下站起。

    “转头我发昏,成都王又来事,你也别求我。”陆机脸贴地继续嗯嗯。

    江统算是见识了,说不过直接动手,把陆机掰过身,按压在肘臂,却发现他半边脸一片血红,狰狞可怖,顿时慌得心惊。而惊慌中,山脚的喧嚣叫喊,更清晰更刺耳地传来。

    陆机闭着眼笑:“嘴摔破了,你不告我实情,我就对卢志说你累我破相。”

    “不依不饶是吧,真是拿你奈何。”江统龇牙咧嘴地揽人回屋。

    ~~~~~~

    “我有准备,你要醒来,是不好敷衍你,”江统把人放榻上,扯过被子像捆似的压实,“但你不能心神不宁,更不能冲动行事。”

    陆机乖乖点头,无辜又茫然地。

    “昨日朝会,成都王启奏派内臣任职幽州、兖州,想升进的多,就纷纷争抢,还有,任职得派兵护送,分兵也是争得一塌糊涂。”

    说着叹气指窗外:“僚属多,争抢不休,搞得这么远都听到。”

    “应元你不待见这么做?”陆机淡淡回应。

    “操之过急,幽州、兖州,守刺史郡守位的,不少还领有强兵,尤其幽州王浚,引鲜卑战骑自卫,哪是派点兵就能去替他的。”

    江统作沉忧状,拿布巾沾水擦陆机脸,手下感触他反应。

    “是这样,可惜成都王不见我,你也难得见他,只能上书谏言了。”陆机意味深长一叹。

    叹完抓江统手:“不少领有强兵,他僚属还争着去,看来不怕死的蠢蛋也多,蠢到争着去送死?”

    “权欲熏心呗,”江统手略抖,擦出了一块,岔开话头,“倒没见你破相。”

    “快了,口鼻疼得很,像尝到有人要杀我,应元你继续说。”声如泣血。

    江统只好小心翼翼注视那眼神:“还有,陛下发难,言你是吴人,在朝攀附种种,是故意兴风作浪,搅乱朝局,你为的是葬送晋室,再复吴国。”

    “是么?”陆机呛笑。

    “那些被逼的公卿,就纷纷响应,高呼劝成都王杀你。”江统说紧要的。

    陆机笑得更风轻云淡:“外面的吵嚷,是不呼成都王不成,直接跑来杀我?”

    “暂不会跑上来,刘渊领着大军,牢守这里在。”

    江统抬袖擦冷汗,捏着布巾稍退了点,打量陆机的面不改色,用力打量,要看出点端倪来——可全然看不出,带残血的脸颊在微明里,越发冷静得狰狞。

    脸颊一直在笑:“但难免冲突吧,应元你跑出去几次,该是成都王无暇顾及,他们打了起来。”

    “是,听声音又在打,你能怎样,再摔到门槛,还是我背你出去让他们杀?”江统看不惯那冷静,几乎吼出声。

    “都不是,想你扶我写信,我劝服过刘渊,能劝服他不滥杀生事。”

    陆机细细声,终露了点怯弱,在吼声下怯怯地请求。江统只觉百感交集得出不了声,声咽在喉咙里,不相信陆机的理智处事。但在请求中抬案上榻,扶起人,坐他身后递上笔。

    一笔一划写得尚稳,江统就附耳问:“是真正要置你死地,几乎无人不恨你,无所谓吗?

    “无所谓,我受诋毁多了,还被应元你亲口骂过,也不差这一次。”

    陆机简短几句收笔,随口答,声更黯淡,随着半身渐委顿,只剩半闭的眼湿漉漉转动。江统了然,放人躺好,收拾纸笔起身,得止住自己前胸和上臂间,尚带余热的细颤。

    “我去去便回,”手按陆机心口,叮嘱句,“无所谓,你答应过的。”

    没应声,他等走到门槛,才听到背后恍恍惚惚的一叹,无气力地,凄清凄厉声音:

    “终于等到,好出乎意料了,延祖留下的,果然是直中要害的一击呢。”

    ~~~~~~

    没人在了,陆机偷溜出门,只敢站到门口。门槛黝黑粗厚、高高伫立,被绊倒过一次,槛外看去像深渊怒海,怕得不敢再移一步。

    山林一时岑寂,挺拔欣秀的柏树,在晨空中凛然闪光。顺山势的屋顶,也被化雪濡湿,犹如砚台似的现出了黑黢黢光亮。

    光亮刺眼,他手盖到眉头抬头看,头顶长长的屋檐,瓦楞还包裹积雪,白白的一道道,或是坚硬的瓦,才把积雪托成了屋顶形状——这些积存在阴郁里,孤寒里,迟迟不肯化的雪,斜倚在刻着“千秋万岁”的精致瓦当之上。

    “皓白如雪,落地凭物,洁因遇立,污随染成。”陆机对着喃喃念。

    念得咬牙愤然:“延祖,我对你这么讲过,你不信,但我信呢,满身污秽,你以为我会在意?”

    “你以为我会在意,便劝我逃,你敢送死,我怎会不如你?”

    眼前是幻象,如那天雪纷纷时与嵇绍对坐,嵇绍只是轻笑,笑而不答,陆机更气恼:

    “何况早就死过,残喘至今,也该死了,但不想死得无谓,你都那般惨烈,我怎会委委屈屈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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