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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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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鸣阵阵,卫瓘挥开侍女把的扇,踉跄步迎司马颖。他年老,薄纱衣盖着颓形,在灯下揉眼要看清。

    司马颖半跪:“十多年前,与太保在成都谋计,如今再见,倒像默契未泯。”

    “那时我就料想,你能争到那块封地,而今不仅封地,军权你也握在手了,只是蜀地遥远,京城动荡,你此时呆这里,难保性命,我等你是想说,回成都去,韬光养晦,谋定再动。”卫瓘真当是故人,语重心长。

    “难回了,人要杀我,哪儿都躲不了,当年钟会邓艾被疑,千里之远,不也难逃身死,”天热,司马颖扯扯襟口,带着烦躁,“真要自救,唯有扳倒要杀我的人。”

    走近卫瓘问:“太保不正有此意吗?”

    “老迈闲居,只是看不惯杨骏偏执,不想见殿前喋血罢了。”卫瓘向后退,回到席。

    司马颖暗笑,想他躲闪性情,真是至老未改,但毕竟出将入相,有所作为的心是有的。事态急,得把他的口是心非点破。

    “那何必请裴将军出兵?”司马颖不请自坐,“城下暗杀,虽在夜里,但未必没杨骏党羽看到听到,刺客也说不定跑出一两个去报信,裴将军未遮面,我跟他的对答一清二楚,若杨骏得知,太保还能如此闲居吗?“

    “在同一船了,都是杨骏要除之而后快的人,何不坦诚?”司马颖目光向两侧。

    卫瓘领会,挥开了人,不再是老迈口气:“我久居京城,是知道些事,杨骏倚仗,不过禁中之权,借太后胁天子,但他不沾军权,所以相当忌惮掌兵的人。禁军只是被他换了个中护军,若人有心鼓动,拿到天子诏令,其实拉他下台,是轻而易举的事。”

    “太保是想我做这有心人?”

    “是赌命,所以要心志坚定,等闲人做不得。”卫瓘炯然看过去。

    “我受过太保考验了,但心志坚定,想做这事的,还真不只我一人,要不要强出头,得看情况再说。”司马颖手在案上点划,面露出犹疑。

    卫瓘有些愕然,司马颖俯首沉思样,是未料的深沉,他眼不看人,神情不可琢磨。

    “我毕竟兵少,不熟京城情况,这事犯险,做了,也怕成了狡兔死后的走狗。”司马颖没思量多久,转头欣然,拜下去,“不过谢太保提点,翦除杨骏,势在必行,太保要推动,我会助力的。”

    卫瓘也不知他欣然是什么意思,但看人急赶着要告辞,不好多说,起身送客。

    司马颖行到院中,示意勿再送,见卫瓘脚步不稳,就扬手道:“卫公当年一介文士,就令大将钟会邓艾束手,杨骏真不该这么早排挤你的。”

    ~~~~~~

    灯火一簇,飞虫绕来绕去,陆机看摊在案上的文书,但看不进去。他方寸大乱,心思起起伏伏。吴国图籍,翻到父亲和叔父的奏议都没如此,但眼下却把持不住了,日间的默然是压抑成的,夜寂无人,就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起伏的是怕和喜,前尘往事呼啸,有人与他共经,一点不曾忘记过,但拼尽性命的一败涂地如此不堪,那人的一笑一言都是嘲讽,像曾经的算计和利用一样,是险恶的引诱,要克制住远离开。

    但的确是来找人的,没有一个人立在前,所有的恨意和不甘都成虚浮,一举一动无可依托,他又成游魂孤鬼,一切皆无,怎么走也走不进人间。

    火光一跳,收拾心神,继续翻文书,门铛铛起声,不出所料,瞧见张府君半夜找过来。

    说过“天命”的事,便是彼此结盟,要一同在你争我抢中劈缝隙找进路。

    “你是尽心,夜夜不眠,太常寺那值守,睡得都鼾如雷响了。”张华拿着一束草进屋。

    “我是为自己,府君这晚不睡,不也是吗?”陆机延人坐。

    “被逼压,难成眠。”张华揉揉眼,拿草驱蚊虫,漫不经心问,“士衡,你不掩志心,我也想帮你,但朝局乱,走一步都是至险,看我提心吊胆的,你真要身陷其中吗?”

    其实这话不用问,但陆机感到张华另有用意,就不正面答:“至险走过很多,倒没放在心上。”

    “那好,我是不想你屈就,但富贵总是险中求,当年羊公留我在朝廷,也是一人挡唇枪舌剑不知多少。”张华正色了,“你既不惧,那我与你实说。”

    “你在秘书,该知道诏令怎么编成,一封诏令不知去向,怎么给找回来。”

    “制诏是中书舍人之职,用玺和署名都有记录,防备泄漏或遗失,这事,一查舍人文书就能知道。”陆机回应。

    “是,是查到先帝另有遗诏,辅政不只杨骏一人,但大概被杨骏藏起来,或毁掉了。”

    “这事府君心知,却没有说,但东宫想知道,逼问出来了?”陆机苦笑,像那晚看到的,手比划颈口,“如此势必要找到,否则饶不过府君。”

    “是啊,但真不知从何找,最怕杨骏给毁了,”张华犯困,使劲眨眼,“他做了伪诏的事,口说无凭,如果翻起政变,会诛连多人,无实据,便难以服人心。”

    “不会被毁,”陆机递杯,“真假诏书,都有令杨骏辅政的事实,是他掌权依据,即便被揭穿,他还能靠另一封遗诏推脱。”

    “伪诏的事,也能推得一干二净。”陆机喝口水,顿杯在案上。

    那火焰在水迹里的橘红诡谲,张华有点惊讶陆机的镇定,不过想到以他才识,一些事已不言自明。果然,他起身问:“府君是要攀上贾妃,政变除掉杨骏吗?”

    “中枢之权,在她手上,更适当些,但愿她能弥合朝臣宗室,不生变乱,此外,像你说的,顺势而行,这是翻身的时机。”

    “那好,我与府君同道,这诏书,我去想法找回来。”语气更确定。

    “你要怎么找?”张华本只打算商量,没想能解决的。

    “不用我去,想必太尉会找上我。”陆机喝完水,就把灯给灭了。

    ~~~~~~

    司马颖没有想到,勾搭上禁军将领裴頠做的第一件事,是半夜登高窜墙,扒开秘书寺屋瓦优哉游哉偷窥。

    扒了一片瓦嫌不够,接着扒二片、三片,直到扒出了个窟窿,实在遮掩不过,被人察觉灭了灯。

    神情和举止,遥遥看清,冷冷硬硬,在昏光下显深邃,半明半暗里,让他揣测不透,记得人总爱动容,哀乐全显于面,眼因蕴情而神流转,但他费力看清的,只是空荡荡的冷,一如手里捏的卷轴,读过数遍,很想读出点心意,但全是铺排论说,波澜不惊。

    灯一灭,再不见人,只好止住感慨,坐屋脊想正事。难舍地瞅眼窟窿,叹士衡真像个诱饵,追着追着总能钓大鱼,十年前是,十年后还是,当然自己也被诱得欲罢不能。

    知道很多人在潜计暗谋,但今夜看清了两派,够处心积虑的,四处在拉人,要覆灭政敌,不过,眼下都缺一引线,看来士衡要去找这引线。他会成众矢之的,为什么要搅进去,仅仅是为了依附张华吗?为了潘岳说的进路吗?

    做事不计性命,看来一点没变。司马颖苦恼拍头,真想去劝阻,但黑黢一片,偷摸估计难摸到人,也怕惊扰到他,不得已灰溜溜翻墙走。

    ~~~~~~

    陆机打哈欠到廨舍,眼看又将睡不成。潘岳扛个布袋,神情莫辨地站在门口,潋滟姿容别扭起来,也有些不太好看。

    他把布袋搬进屋,摊开是哗哗的一串串钱,指道:“带给你,卖文得的,还有我的份。”

    “我吃住在官寺,用不着这么多,你急需,说了都给你的。”

    潘岳扭捏起来,拽衣袖摆:“士衡,收下吧。”

    陆机生疑,看他低垂头紧抿嘴,想到无事献殷勤之类,但这人对不住都写脸上,心无城府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奸恶事,只会是自己惹的祸,终究要找上头。

    廨舍外一阵步声,气势汹汹,潘岳被吓一惊,附耳蚊蚋声:“我做了杨太尉主薄,太尉府上人,有事找你。”

    “你引来的?”

    “被逼的吗,”潘岳脸都红了,“士衡你写那种文,钱是能赚,怎么不早早找个庇护,就傻呆这里,我也是无奈啊。”

    “没事,我自作自受,想到了的。”拍他肩笑笑,就走出迎人了。

    “这篇‘五等诸侯论’,是否你作?”来人抖开一卷纸,家仆衣着却凶神恶煞的。

    “是,一字一句,均是在下所书。”陆机看出就是他给潘岳的那卷。

    “四海已沸,孽臣朝入,九服夕乱,是影射谁,要煽动诸王造反吗?”

    “是在说前汉史事。”陆机低眉俯首。

    “你是南人,羁旅到此,乱发言论,唯恐朝政不乱是吧。”

    “大晋平一四海,天下无不称庆,在下断无此想。”

    来人看他老老实实,滴水不漏,预计审不出什么了,不过,起码承认了所作,文已惹得太尉勃然大怒,剩下的强押带走就行。

    于是不由分说拉扯上人,陆机束手就擒,倒是潘岳扑上前:“我去叫左太冲拦他们。”

    “不用,给上司添麻烦,以后我这地都没法待。”可看潘岳还一脸歉疚地要拦人,无奈喊声,“真不用折腾了。”

    “你还真是个循吏。”潘岳撇撇嘴,悻悻跟上,“那我陪着你,尽力在旁劝,但愿太尉能饶过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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