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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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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康十年,洛阳,宫城。

    宫女双髻襦裙,锦绣曳地,持卮灯导路,步摇在暗夜金闪。张华蹑手蹑脚随后。他出宫城司马门,进到皇城,长长吁了口气。

    月下是整齐的三重官署:最前台省枢要,居中禁卫各衙,外层有他为官的太常寺,和御史台、太仆寺、秘书寺等一堆不紧要的,靠着皇城外墙,低矮紧凑地排在一起。

    他是去收文书走人。夜半被召进宫,询问宗庙要事,然后责怪太庙修得不勤,屋梁开裂,中书令中书监在场,直接写诏令免了官。

    晋帝弥留,权臣在侧,排挤一切名望勋旧,他被贬到太常也不放过。

    不过是问了庙立神主的旧例。他心知大丧在即,煌煌宫城,整个洛阳,暗流汹涌,各方在蓄势,蠢蠢欲动,等在新的交替里搏得权势。而他出身庶族,也无朝党,被挤得无官无职,情理之中。

    敲上太常寺门,值守睡得死,门敲雷响都没动静,倒是惊了旁边官寺的狗。小黄狗喔喔喔地撞门出,摇头摆尾热情迎,搞的张华哭笑不得,庆幸人落魄还有狗待见,但从启开的门缝,看到秘书寺里的一柱光。

    秘书掌文书图籍,官署无人,书阁间有人影。阁架顶梁而立,堆满大半,他转到燃灯的角落,撩开个蛛网,鼻间是霉味,看清了光照亮的标识,和静立其中的人。

    “蒙如此多尘,要不是你,估计也没人来翻。”抚标识,沉声叹。

    “卷头写的是,太康元年,吴主归降,其境州四,郡四十三,户五十二万三千,兵二十三万,”一卷卷摸过去,落下蓬蓬灰,“伐吴当年,我任度支尚书,掌粮草调度,这些图籍是王濬转交,我亲自整理,再放这里的,当年举兵的人大多物故,这堆也只剩我最清楚,你想看什么,我可以挑给你。”

    人站阁间,闻声未动,只是目光逡巡简册,手不去碰,薄纤的身影太静默,张华便问:

    “吴覆灭已十年,士衡,你冒寒千里来,是为翻这些图籍,怀思故国吗?”

    “不是,夜长,走到此,聊以解闷而已。”陆机转身,脸色与语调一般地冷,“如初见府君所言,我来洛阳,是为了找人的。”

    张华稍挡了光,他挪开,澄光盖了陆机半面,显出了他的面目。张华觉得如看江南的瓷,青寒色,脆硬,素淡匀整,光未改质地,始终如蕴烟雨,凉意逼人。

    ~~~~~~

    半年前,大寒落雪,他出城游赏,洛水河边,马却骤然停。有人被雪覆半身,蜷在地,他以为是冻馁的流民,只差仆从去看顾了下,但走过时,瞧见人脸发青,就是眼前这种脆硬的瓷色,让他难移目,陡然辨出了似曾相识。

    救起人后,好生感慨,一晃过十年,世事如浮云,他很记得襄阳的邀约,就好生留陆机在府里。问他所来为何,只怔怔地说要找人,再问找谁,就痴痴地说要找的人会来找他。

    开始一段,是觉得人神志不清,心生怜悯,也不再问。慢慢病好了,人家诗文酬唱、文书薄记都在行,倒给他分担了大半文墨事,虽然人还是那么冷冷淡淡,但张华存了心,他是吴地才俊,要为他寻一条进路。

    凑巧衙署隔壁秘书寺缺校书,说白了是都不想夜中上值,缺一值守吏。秘书虽不紧要,但掌邦国典籍,史书、诏令、律法、户档无一不藏,置身中能晓天下事。此前归属中书,张华为中书令时管过,颇有些熟的旧属,反正是都不爱干的活,几句话一交待,就给人谋了这职。

    ~~~~~~

    “旧事尘封,不值得怀思,”陆机顺过灯往外走,“再说进书阁,也是凑巧,由府君荐举,哪里是我特意来翻旧籍。”

    “翻没什么,如今一统,又不是忌讳,”张华在指引下入席坐,看到案上堆满书,就拿起卷,“多看些兴亡事,也好知天命难测。”

    “府君有心事?”陆机递杯。

    “是有,夜半入宫,被免了职,天大的心事。”张华喝完杯,苦笑,他待说清楚,陆机放杯碰到了他,再抬袖掀案上的书,噼啪声全掀落席。

    “这于府君不算什么。”案面无挡,陆机倾身过去,“我说的是,天命难测的心事。”

    他没多问,眼神有种洞透人心的阴寒,阒寂无人,声笃定似穿透,张华一怔,觉出了不同寻常,在某些点上,大概彼此已心知肚明,陆机要他改换言辞。

    试探着,先若无其事问:“官职是身家所依,哪会不算什么,士衡你太高看我。”

    “对府君而言,官可失可复得,夜半受诏入宫,在野同样会受诏,”陆机移杯笿,将两杯侧置在两端,点上,“因为外戚和宗室,能把权,却难理政,府君是太康之治砥柱,他们稳权位后,会少不了你。”

    杯笿如棋盘,杯如角逐各方,张华眼瞄过,收了落寞和感慨,在火光中正肃:“士衡,你要说天命之事,在我意料中,书阁不过三月,没想你悟得这么快。”

    “十年,不算快。”陆机将杯推向中,“天子将陨,储君暗弱,府君难测的是,权柄将落向哪一方?”

    “皇后之父杨骏,还是离洛阳最近的汝南王司马亮,”张华摇头,随即笑了,“两人势同水火,谁都能看出,侍中杨骏把持禁中,汝南王亮领大军在许昌,一时是难测。”

    “两人谈不上天命,”陆机瞥向角落的吴国图籍,“两人背后,积十年之久,扭成的两道力,才是。”

    “十年前,泰始革命,曹魏禅代,随后大军伐吴,四海一平,这些事,羊公和贾充,分掌于内外。羊公经营军镇,以仁政赢地方民心。贾充立律令典制,以威逼树中枢强权。一人在外用兵,一人在内固权,如今的大晋,是两人这么立起的。”

    “是,也是在羊公营中,我初见的你,”张华若有所思,笑了笑,“所以我是羊公一派的人。

    “那确切点说,是两群人,不过,时移事变,两方都变了,”陆机将杯翻倒,看过去,“府君的处境,不正看得出吗?”

    张华不假思索接:“是看得出,因为两群人被替换,我就挤不上任何一方了。”

    “换成宗室和外戚,所有府君被排挤,”陆机仍是清冷声,“汉末以来,屡生篡代,君王鉴于此,要把权势都放到血亲之手。灭吴之军,边境诸镇,分给了诸王督军,贾充则自己成外戚,他无子,嫁女了给储君,乃至嫁女到争诸过的齐王,以保住权位不失。”

    “是,羊公兵马,蜀地王濬的给了成都王颖,襄阳的给了楚王玮,编收的吴军给了长沙王乂,大司马汝南王亮,继的是灭吴的琅琊王伷兵马,西北、河北,也是诸王镇军。”张华移动杯笿上的杯,摆向各方,又向中聚拢,“天子一丧,他们将齐聚洛阳,领兵争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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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过十年,我就过一两天,实在是卡文卡得要死,慢慢找感觉中,贴上就是为了晒卡文卡得多别扭,这章会改的,会补的,不会再把人写得生硬得像播报员的,好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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