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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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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狱在地下,油灯照明,不通风,进入闻一阵窒闷的烟气。狱吏引路,陆机沿廊道走,十来步,就见尽头一处明亮,隐约堆满简,他辞退人,急步往那里走。

    “见到你,就想起一句,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陆机开锁,抱臂在外看,见韦昭一手简一手笔,摇头晃脑地边吟边写在。

    “哪里,我是宠辱不惊,故大患不在身。”韦昭没起身,神情不改,朝人笑,“倒是你,自身难保,满目凄惶的,还有闲来笑我。”

    “是不该笑你,连累你,该愧疚的。”陆机对面坐,拱起手。韦昭置气嘟嘴,是他俩值房斗嘴无数遭模样,自在无忌,陆机会心笑,想一切还如当初,但黑烟熏进眼,刺得酸涩,笑出泪来。

    “别愧疚,这里灯火足,有书读,没人扰,供应也够,还不用上值,求之不得呢。”

    韦昭放笔,揉揉眼:“就是呛人点,你看,我也熏得眼疼。”

    陆机没注意到他眼底的红,夺过他手中笔:“你逍遥不了几日了,我跟国主说,放你出去。”

    韦昭口半开,陆机抽出一简开始写:“你既安之若素,那问件事,搅扰下你。”

    “是否知此人?”他把简推得近,手从字上抚过,按住不放,声带恨,又是期盼。韦昭别有意味瞅他两眼:“都中流言,你外出那久,莫不真是被这人拐了?”

    结果被猛敲一记头:“就算是,要你想想,识此人吗?”

    韦昭抓耳挠腮,自觉事关重大,半晌后,沉吟答:“晋禅位礼,大鸿胪张俨在场,写过一卷纪闻,依稀有这人名。左下那堆,青签红囊,你自己找。”

    一步过去翻,韦昭就在旁悠悠叹:“拐走你,也好的。我忝居史官,干的是观世事知兴衰的活,吴之将亡,天命已尽,你还不走,又待何时。”

    声哀切无比,陆机愣住,韦昭不复笑意,他眼光一刻刻擦过书简,有如抚触:“我倒是想走,可惜不成,你翻你的,不妨听我讲讲。”

    “我修史,掌礼制,以为处无为事,行不言教,全不关纷扰的,可还是卷进其中,危厄难逃,天命更难逃。”

    “说我不奉诏令,言不尽忠,我不为国主父做纪,不献祥瑞,前后积忿,有此一日,其实早料到了。”

    那狂态骇然,陆机不敢再翻,见韦昭拿写过的简,挪步向他,又轻笑着:“但还好,能熬到编完书,不想毕生所学付之一炬,痕迹都留不下。这编目,还托你呈上国主,留存秘阁,余下的,就帮我烧光吧。”

    “弘嗣。”韦昭是从未有过的无望,陆机听得慌神,叫住他,想问清,却无从问。

    韦昭走近,仿佛看出他疑问,带动简堆哗哗塌下,轻蔑指过去:“经史批注,连篇累牍的,都迂腐过时了,北学谈玄,洛中名士尚清简,我本想仿效,可惜再没机会。”

    “所以但愿士衡你有,我想到了,老庄是学问,更关性命,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礼乐名教,弃之如敝屣,在这乱世,才能安然地活。”

    韦昭嘴角漫了血,沾湿衣,他把编目递上,说得更大声:“烧掉这些书,抛却你性情,吴将亡,南北将一统,你该逞文采词章,去洛阳,为吴地才俊博声名。”

    ~~~~~~

    陆机倾酒入江,转回祭台。石头城依山而建,月下投影入江,战船齐列,江潮拍木舱有轰鸣声。栈桥上军列鱼贯行,扛旗背弓,在缓步往甲板走。

    丞相张悌冠服俨然,在江岸黑森森的铁甲里很显眼,月辉下,他走到江边,陆机与他并立,张悌斟上酒倒,袖扬在风中:“少将军致奠,是为战亡的兄长吧。”

    “是,也是为死去的很多人。”陆机弃爵于江,他着甲胄,铜爵碰出刺声,却被江流行军声盖过,他就仰向月,“魂舆寂无响,回迟悲野外。”

    仅见几面,张悌眼中,陆机总是慷慨愤然,直言任何事,无畏无忌,这时想他会悲哀,有失父兄的凄怆,但全然不是,他面色清冷,无悲无恨的,冷淡如山岩和月影,一点都没人该有的动容。

    “三万人渡江,是冒绝大的险,若王濬军就此到,建业会猝不及防,顷刻沦陷,不知少将军为何支持我,以及,说服国主支持我。”张悌见他也不用安慰,直接问心中所疑。

    “跟丞相一样,不想被动守城,想试着主导战局,冒再大险,也要挽狂澜于既倒,丞相之愿,也是我父兄的遗愿,我自当尽余生力助你。”

    说得冷冷,但张悌觉出了诚挚,还有一点怪,不过调兵事急,也就不及多想。帮陆机收拾祭台,刚到碰案面,一伙的却走开,陆机径直走向另一边的水寨,那里停着艘舫船,在靠渡口轻摇摆,远远能见一抹绣帘,被水风带出了阁楼外。

    ~~~~~~

    “沿江戒严,渔船商船都走光了,就这艘一直停渡口,没人理,实在无法,就拖进了水寨,想战时还能当粮船一用。”巡兵在船边报告。

    “倒像富贵人的享乐地,反正钱多,弃也就弃了。”张悌不关痛痒地评两句,看陆机关心得紧,在反复打量,他话还没说完,陆机已经找来块栈板,一步跳了上去。

    他在颠簸中,举火细看,布局和物什很熟悉,就不停地自问:烧掉布坊,却驶船到这里?想乘船离开,那夜还是被阻挡了吗?终究没能离开,还出没在城中?那些天太想走,是感应到他在等吗?还是确信了只要走,定有人来接应……

    想得烦乱,又生很多挂念和担忧。江风阵阵,呼吼在天地,船阁人去镂空,孤身一人走上,陆机觉得黑得冷寂,他关了敞开的窗,风停,火突突窜起,照彻阁间,一切如旧样,船摇荡也没动分毫。火太近,骤冷热,激出了泪,滴到了板间。

    屏风前设座,座旁置琴,想走近去碰,就看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屏风上搭件衣,漆彩被盖一片,黑墨色,放置间留着褶皱,是那件他脱身要逃,却被程章揪住的仆从外衣。

    当然毫不犹豫去扯了,衣袖间纸落地,黄褐纸片算是珍物,陆机小心捧上,认出不规整的两行字:“舟一艇,任君行”。潦草却笔墨重,那几天的感应有些对,程章想到他要逃离,留着船在江岸等他。

    窗又被风撞开,浪击兵行号角全涌入了,陆机在火光下拽着衣,感慨外还涌上头许多事,他搭衣在身上,用火点亮熄灭的烛,等纸成灰烬后,就转到船舷招呼张悌:

    “三万军,由丞相统领渡江,这船有玄机,能利用下,我带两三水勇,先过江去游说司马伷王浑。”

    张悌一头雾水,隔太远又不好多说。毕竟兵符在人家手,也只得依令招来人。好在陆机还知道交个底,拔锚时礼敬道:“江北战若依计行事,一日后与丞相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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