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瞥了他一眼，顾景行也正好这个时候撇了他一眼。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一瞬间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也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防备。
自从小皇帝执掌政权的日子越发久了之后，顾景行在他面前就越发谨慎的多。
人是会成长的。
小皇帝还要用得到顾景行，又不想他参与太多。
顾景行既想着要全身而退，却又不能一下子撒手不管。
两个人都在不停的试探彼此。
“既然皇上已经说到这里了，那臣也就不隐瞒了。京城里就有皇家寺庙，贵妃要祈福，就算不在宫中的宝华殿，也可以去京中的寺庙，何必非要去江南那么远？”
江南是他外家所在的地方，让巴丽娜顶着个出宫祈福的名头去江南，还是让林琸护送。
这一次，顾景行不得不承认，他看不懂小皇帝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小皇帝就知道他要这么说。
“皇叔问的，也是朕要跟皇叔说的。皇叔可听说过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顾景行心头一震：“莫不是……皇上对裕贵妃不信任也是有的，可皇上万万不可对裕贵妃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才是。”
若是他不想留着巴丽娜在身边，又不好明目张胆的把人除去，所以想了这么个法子出来。
万一在路上遇到个什么意外，或者水土不服生个病起不来了，就这么咽了气，西漠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仇恨的种子也依旧会埋下。
甚至于最后背锅的是林琸，以及林家。
哪知道小皇帝爽朗一笑：“皇叔放心，朕又不蠢，怎么会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来。裕贵妃到底是西漠的人，身在大秦皇宫，少不得知道一些西漠的探子打听不到的消息传回西漠去，因此只有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将她支开，朕才可以放开手脚干自己想干的事。”
所以这次并非是要针对林家？
顾景行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他想干什么？
小皇帝继续说道：“朕想着，朕身边也没有什么能信任的人了，唯独皇叔一人，因此眼下有桩事要交给皇叔去办。”
“皇上请讲。”
“这贵妃出宫祈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朕也是想着建造一座大佛，以表诚心。”
顾景行莫名其妙：“皇上这是？”
“这大佛啊，要一座山那么高，那么宽，因此要修建这么一尊大佛少不得动用不少人力物力。这么大的石料也不好找，因此朕想着，索性直接就把这大佛刻在山里便是了。”
要是换了旁人，第一个反应肯定是觉得这么劳民伤财的东西完全没啥必要整。
还刻在山里，谁闲的没事跑到山里去拜佛。
可顾景行却不是这样想。
小皇帝如今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断然不可能这么胡闹。
他这么一段话，已经把信息透的很清楚了。
要动用不少人力物力，要建在山里，要高大。
他这是想练兵。
而且还是偷偷的练兵。
修建什么大佛，根本就是个幌子。
要召集一大批人去山里躲着练兵那是需要一个理由的，修建大佛就是个极好的理由。
白天干活，晚上练兵。
躲在深山里是为了躲人耳目。
所以他将巴丽娜找了个借口支了出去。
也许巴丽娜自己没有这个心眼跟西漠互通消息，但未必她身边的人没有这个心眼。
顾景行去西漠的时候曾经注意到过，当时巴丽娜身边的贴身侍女并不是丽莎，而是另有其人。
后来巴丽娜来大秦身边带着的人就只有一个丽莎，并没有她那个贴身侍女。
这足以说明丽莎跟着过来是带着目的的。
是有人故意安排在她身边的。
显然小皇帝也看出来了，巴丽娜离开京城，丽莎就必须跟着去。
这样一来这边发生的事情她就没有办法敏锐的探知。
西漠那边放在这里的眼睛也就等于没用了。
顾景行想清楚了这一点，他站起身来，问了三件事：“不知皇上选好了这个地址没有，皇上要这些人建造大佛，是想用在哪里，又想要多久的时间之内建好这尊大佛？”
他这么问，小皇帝就知道他是听懂了，不禁面露喜色。
“不愧是朕的皇叔，从小把朕带大的，果然能明白朕的意思。”
他正色起来，“这尊大佛在河南地界上，这座山的名字叫观台山。”
说着他站起身来，拿出卷轴来在桌子上铺开，上面是一副堪舆图。
顾景行凑过去。
观台山的位置十分微妙，与川陕地界的沙太山并立为京城门前的最后一道屏障，若是西漠来犯，一路直逼腹地，这两道门户是最后两道拦在路上的山。
这两条路，过了这两座山，前头就是一马平川了。
若是西漠兵强马壮，一路打过来，京城就没什么希望了。
顾景行很明白小皇帝为什么要在这里练兵，他是在防着西漠来犯。
这件事顾景行没有理由不答应。
这已经不是一个小问题了，这关系着大秦的存亡。
这批人练起来，没有这一天最好，也可以用作他途，若是真的有这一天，远可上前线，近可防京城。
这些人是绝对有必要存在的。
“皇上高瞻远瞩，臣佩服。”
“也是皇叔教导的好，让朕知道了未雨绸缪这四个字。”
“臣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这件事臣会去办，皇上放心。”
小皇帝拍拍顾景行的肩膀。
如今他年纪不大，可是身量已经与顾景行相差无几。
“朕的身边，已经没有什么能信任的人了，唯有皇叔一人而已，皇叔可千万不要顾府了朕的期许才是。”
顾景行并未说什么。
小皇帝并不是真正的打心眼里信任他，只是钟粹宫里有个太皇太妃在，他知道顾景行不敢翻什么风浪罢了。
“皇上打算让臣什么时候出发？”
“皇叔觉得什么时候方便，那就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顾景行没什么好说的，这种事情自然也是越快越好。
这次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许多事临走之前要安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