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烟蒂，碾上糙黄的皮肤。
“呲——”
火星熄灭的同时，地头蛇的胳膊上也多了一个丑陋的烟洞。他倒也算半条汉子，被这么烫伤，愣是一声没吭。
“烟我点了。”慕凉烟坐在他身上，神色轻松，“刚才的事能翻篇了吗？”
地头蛇嘴硬没回话，他还犟着当他那半条汉子。
慕凉烟也不生气。
“一根烟不够对吧？”她自顾自地开口，微笑着倾身向前，“那我再给你加点？”说话的同时，她已把烟盒拿在了手上。
手指弹了弹纸壳，她这回不是抽的一根，而是把整盒都拔了出来。点火、引燃……干净利落的一套动作，烟草便燃烧起来。。
小火苗跳动着，肉眼可见火光中的炙热温度……
“等等！”地头蛇的脸色一白，这回不等慕凉烟开口，便仓惶出声，“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要我帮什么忙，你直说。”
“早这么说不就行了？”慕凉烟满意一笑。
她爽快动手，把那些烟摁灭了。只是，她选的位置，是离对方的脸很近的那块泥土……烟蒂入土，浓郁的烟草味熏得对方一鼻一脸。
也算是最后震慑一把。
“啧，费烟。”她似笑非笑地轻嗤，评价了这么一句后才起身，正色开口，“我需要你带一拨人，帮我去闹点事。”
至于闹事的目的，是不可能告诉他的，她只说过程——
“人就二三十个人吧，也不用太多。带好家伙跟我走就行了，到了地方听我吩咐行事，我不会亏待你们。”
地头蛇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有明显的为难。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也没想隐瞒：“人不够。我……我就这么些人。”
“什么？！”慕凉烟讶然。
她跟随着对方的视线，同样环视了一圈：周围也就七八个人吧，高矮胖瘦暂且不提了，就这加起来都打不过她的七八个人……是地头蛇所有的战斗力？
他是怎么好意思当地头蛇的？
“还有刚刚那几个……”地头蛇垂着脑袋，全无刚才的嚣张气焰，“你也看到了，被你捅了，送医院了。”
慕凉烟蹙眉：是她找错人了？
“你们这片搞偏门的，谁最大？”她问得直接。
地头蛇一脸茫然，完全没听懂她的问题。
“你上面还有没有老大？”慕凉烟换了一种问法，“你听谁的差遣。”
“这地儿，我说了算啊。”地头蛇总算听懂了，咋咋呼呼地介绍开来，“枫城四个区，我和三个兄弟一人占一个，井水不犯河水做生意。”
他是个聒噪的，打开了话匣子，便说个没完，“我们就专门组盘子的，做点赌钱倒货的生意。这女人我们也很少卖，像这种傻子，卖到山里也就几千，不值钱。”
说后半句的时候，他手指着旁边木讷呆滞的女人，脸上是真实的嫌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
但他的潜意识告诉他：眼前的人招惹不起！实话说得越多，自己的处境就越安全……
“……规模一大就会出事，起起落落的，一直是这样……”他絮叨着。
慕凉烟就只是听着。
对方的话越多，她的眉头拧得越是紧。
因为她从对方的示弱解释中，听出了关于这个城市，更重要的讯息——
枫城，很可能是个强弱断层很大的城市。
毕竟她也曾是一方大佬，所以“强弱断层”这种东西，她可太懂了。
一般的城市，都是黑白势力交杂，黑色势力又“藩镇割据”，有争斗有合作，呈现一种动态的平稳状态。
而一般城市的发展后期，都是几番势力经过角逐，强得更强，弱的更弱。最后一家独大，高不可攀，底下则是成不了气候的小喽啰。
枫城这个地方，显然属于后者。
这个地头蛇赚了点小钱，攀了几个同样不成器的兄弟，便沾沾自喜。就连“规模一大就会出事”这种事，他都没仔细想过。
“眼界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慕凉烟轻叹，心里开始有种莫名的担心：像这种断层严重的地方，办事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她来的时间太短，无法探知那“独大”的势力是谁，万一和小二他们有关，那就很麻烦了……
可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
错过这次机会，她想再主动出击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马月了。
“行了行了。”慕凉烟挥了挥手，打断对方，“带上家伙，跟我走吧！也就……死马当活马医吧。”她嘟囔了一声，转身向前。
才走了两步，胳膊便被人拖住。
那个呆呆傻傻的女人粘着她，本能地要跟着她一起。
“这人算我的了吧？”慕凉烟也不客气，就这么直接把人要了过来，“等你们帮完我的事，我给你们加一笔钱。”
“好好好。”周围的一众人连忙点头，喜上眉梢。
用捡来的傻子换现钱，还不用特意去山里跑一趟，想想都开心！
“附近哪有警局，我把人丢过去。”慕凉烟拉着人往外走，边走边随口问了一句。寻亲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条子比较好！
“不行啊！”听到她的问题，地头蛇一慌，连忙追上来几步，“我们干的聊的，她都看见了听见了，万一……”
他原本想说为了避免万一，最好赶尽杀绝，但话到一半，还是被慕凉烟警告的目光威慑住了。他嘟哝了一声，嗓音明显低下去——
“要不找个闹市区，把她丢了不就行了？”
“……好吧。”慕凉烟点点头，好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妥。
………
一行人，几辆车。
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地在枫城第一医院门口停下。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的，都是打扮得流里流气的社会人。
为首的那个男人顶着个大光头，穿着件黑夹克，脖子上可见清晰的纹身。
他们拿着球棒木棍一众东西，往医院门口这么一站，便已叫普通人退避三舍。
“闯17楼？”地头蛇压低了声音，问装作路人站在一边的慕凉烟，“一个医院而已，上去还要用‘闯’的？”
“是。”慕凉烟同样压低了声音，“记得我在车里交代你的话了吧？”
“记得。我们就假装是追债的，欠我们钱的小子就躲在楼上，我们非要上去看一看，对吧？”他把慕凉烟教的内容都记熟了，“放心，追债这种事，我们熟。”
旁边的一众人也同时附和。
“很好。”慕凉烟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看了眼时间，“你们现在上去，怎么横怎么闹。五分钟后，我来和你们汇合。”
地头蛇听令，带着一群人走了。
慕凉烟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大楼，心里也在盘算：五分钟后，她就直接上去，假装走错路混进去。反正她也算是这里的病人，看到有人闹事，慌不择路也不过分吧？
她打定了主意，在原地等着。但在第三分钟的时候，却发现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个呆呆傻傻的女人，居然不见了。
“喂……”该死的，她叫什么名字啊？
喊什么都没用！
傻子不一定能听懂……
慕凉烟心里一急，一边咒骂一边寻找。她好不容易做回好事的，要是让人又跑到哪个虎狼窝，她可就要气死了！
“人呢？”她嘟哝着往前，用了一分钟，把附近的小花园跑了个遍。正恼火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女人不知何时跑去了门口，正玩着门卫的电动门。
门卫不在，整个岗亭里空空荡荡的，电动门刚才一直都是打开的状态。而那个女人则扒在窗子上，身体大半个探进去，正操作着摇杆，上上下下地玩得不亦乐乎。
“上班、下班、上班、下班……”她的嘴里念念有词，隐约好像是这两个字。
慕凉烟也没有细听。
她没有什么闲工夫照顾她，更没有地方安顿她。现在她突然想：把这个女人留在门卫这里，门卫回来，肯定会报警的吧？
这也算间接完成任务了。
“来，你去里面玩。”慕凉烟哄着对方，索性打开了小门，示意对方进去，“里面还有坐的地方，可以玩个痛快。”
那个女人没反抗，就这么傻乎乎地笑着，顺着慕凉烟指引的方向，绕进去坐了下来。
慕凉烟长吁了口气。
她又看了眼时间——
快到五分钟了！
现在上去，时间正好。
只是，她刚准备抬脚——
“碰！”
一声闷响。是高空有什么重物掉下来，砸到地面的声音。
医院门口很快传来尖叫声、呼喊声，还有紊乱的脚步声……慕凉烟的神色一凛，连忙向声源的位置跑过去。
绕过那茂盛的花坛植物，她终于看清了住院楼下的场景。
被围观人员挤得水泄不通的水泥地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他的容貌早已分辨不清，身体也几乎没了人样。
但可以确定的是——
他是个光头，穿着一件黑夹克，那皮肤糙黄的手臂上，还有一个新烫不久的烟孔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