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城止步。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目光又移开，视线落在远处。
“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解决带来问题的人。”他轻叹，无奈地勾了勾唇角，笑意未达眼底。下一句，更是轻不可闻，“……那就亏大了。”
说完，他抬脚往里，上了台阶才回身催她：“走吧？”
慕凉烟拧着眉。
‘解决带来问题的人’？！
他妈的，他是在威胁她吧？
……
顶层。
还未到正式上班时间，顶层的几个工位都还空着。他们又是坐vip电梯上楼，所以这一路上，慕凉烟压根没见到活人。
她只能潦草观察了一下环境：干净、奢华，完全符合正规大公司的形象。
换言之，被抓的杀手，不可能被关在这里。
一想到这，慕凉烟便兴致缺缺，随意地选了张沙发，直接瘫了下去。傅司城去他办公室后的房间洗澡换衣服，她摆了摆手，压根没打算跟。
总之——
她查不到东西，他也别想试探出什么。
“叩叩！”
门上传来两声叩响，她还没来得及应声，办公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
慕凉烟抬眼……
哟，江特助还挺早！
他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裤子上还带着些许泥泞，应该是昨晚药效发作的时候，不小心栽在了哪里。现在他沉着一张脸，手里还抱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
“傅司城在……”慕凉烟抬了抬手，好心指路。
但才开了个头，便被打断。
“我查到了你的资料。”江特助在她面前站定，“慕小姐。”
咦？
原来是冲她来的。
“哦，是吗？”慕凉烟神色微敛，噙着一抹浅笑从沙发上爬起来，坐直了身体，“所以呢？”争取了一晚时间，假资料应该已经做好了，她没什么可怕的。
“对您的情况，我有了基本的了解。”江特助从手里抽了几张纸出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您确实过得不容易。”
“不容易？”听他这么说，慕凉烟不禁来了兴趣，抓起那几张资料看。
难道黑市给她做奇葩身份了？
慕小，女，21岁，出生于南方一个偏远小镇。有多偏远呢？偏到那个镇名还是她不认识的生僻字。然后那里穷困落后，慕小初中便辍学出来打工，在大城市做各种临时工。
这个身份无懈可击。
因为人物越渺小，越不容易被查出来。就算真的有人纠结辍学打工这种细节，那在芸芸众生中，随便找个经历相似的套用就行了。
慕凉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疑惑地蹙了蹙眉：等等，这哪里不容易？无灾无难的长这么大，不是活得挺幸福的么？
哦对了，她是以自己的经历衡量的。
这不公平。
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这个“慕小”，确实是活得不太容易。
“唉……”慕凉烟轻叹，惆怅着一张脸补充，“我打过多少工，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慕小姐，”江特助的脸色变了变，同情很快又被严肃覆盖，他正色继续，“我想您也清楚，您和傅少的身份并不匹配。”
说到这里，他稍停了停，然后将手里那堆花花绿绿的册子放下，平铺在了她面前，“这里是一些比较符合您情况的学校，专业方面，您可以挑。”
慕凉烟扫了一眼，这堆基本都是成人再教育学校的招生简章，里面罗列了五花八门的专业。
“这是？”她很迷茫。
怎么，她就想从傅司城身上挖点线索而已，还要管配不配？
“您以后和傅少在一起，多少也代表公司的形象，这样对大家都好。您可能不太了解，傅少的上一位未婚妻，是个大家闺秀。”江特助似乎尽量把话说委婉。
慕凉烟轻嗤。
她很想回馈一句：你可能不太了解，那位大家闺秀，现在是我“小弟”。
不过……
等等！
“……我以后为什么要跟傅司城在一起？”慕凉烟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
“你！”也许是她问得太过真诚，江特助反倒是急了，“我跟了傅少几年了，我看得出来，傅少喜欢您。他解除了婚约，就是把您当他未婚妻的。”
他挑了一份招生简章，朝她递过去，“希望您也慎重考虑，尽量能改变一点，毕竟傅少是毕业于……”
“啪！”
慕凉烟接了册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打断了他。
她几乎被气笑：“按你的想法之前，你最好搞搞清楚，是傅司城喜欢我，不是我喜欢傅司城。”所以凭什么她迁就着他？
到底谁喜欢谁啊？
“您……”江特助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僵在原地，气得脸色发红。
“在干什么？”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两人同时转头，发现休息室的门已打开，傅司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他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有水珠沿着颈滑落，没在了他衣服的领口。
他的脸色很冷。
明明周身还带着温热的水汽，但他给人的感觉，却是周围都在结冰。
“傅少。”江特助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便站着不敢动了。
“你很闲？会议的资料都准备好了？”傅司城一步步地走过来，怒火都是对着江特助的，但慕凉烟也没敢插话。
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迁怒。
就好像他的怒意是针对她的，而江特助是被殃及池鱼了。
是错觉吗？
“已经都送过去了。”江特助的头垂得低低的，“秘书处的人在处理，会议等下就能进行。”
“那你去领罚吧。”尽管江特助的工作无可挑剔，傅司城的声音仍旧没有任何温度，“昨晚擅离职守，有异议吗？”
“没……”江特助没有半句辩驳，他惨白着一张脸，“我这就去。”
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半点犹豫都没有。
慕凉烟本想松一口气，毕竟江特助没翻昨晚的旧账，对她大有好处。但她很快发现，这口气好像松不下来，旁边的人……挺可怕的。
傅司城已走到她旁边，弯腰整理桌子上的那堆册子。
“啊我来吧？刚刚你的特助误会你喜欢我，就想……”
话到一半，手里的东西被他拿去，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傅司城将那堆东西，全部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用的力，还挺大。
“你不需要这些东西。”他沉着脸，只说了这么一句。
对于谁喜欢谁这种话题，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只字不提。
“你在生气？”慕凉烟满腹疑惑，问得小心翼翼。她探着脑袋，想看清傅司城，可对方却始终低着头，避开她的眼神。
半晌，等他把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处理完，他才回应：“……我不是生气。”
无奈、颓然，像解释也像感叹，他这话一出，全身都像是泄了气，适才的凛冽和怒意都泄了出去。
“我上午有个会，比较紧急。”他又恢复了正常的语调，平稳且冷清，只是不再看她，“有什么需要，你可以找秘书。午餐的话，等我回来安排。”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东西，匆匆离开。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慕凉烟望着办公室的门，凝神想了半天，终于站起身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回忆了一下，傅司城从休息室出来，就没有看过她。他的眼神有明显的躲闪。也许，江特助的话是真的，傅司城真的喜欢她。
为什么喜欢她呢？
这张脸长得是不错，再过两年，绝对是个绝色；他们的相遇也算是很有冲击力，符合男人追求的新鲜刺激；至于她的个性么……
个性她不擅长研究，但她挺喜欢自己的，别人喜欢也正常。
而且，如果傅司城喜欢她，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的车被撞坏了也不生气，一句拿去修了就翻篇；他晚上醒了也不走，死皮赖脸睡在她床上……也许一开始就是她想多了，他不是想试探什么，他就是想表达一下喜欢。
毕竟她身上也没什么值得试探的……
慕凉烟把事情都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逻辑总算是能说通了。但这状况，她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的喜欢……没什么用啊！
重大的事件，比如关于昨晚的杀手，他是避着她的，不会因为喜欢就说了。
再者，她毕竟不是慕小，以后重回巅峰了，她是肯定会恢复慕凉烟这个名字的。他以后知道她就是慕凉烟，多膈应啊？万一搞个因爱生恨，一个劲对付她怎么办？
就算他不对付她，以后万一哪天他们对决了，在谈判桌遇见，一句“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就能把彼此恶心到死……
愁啊！
傅司城喜欢慕小这件事，可把她愁坏了！
不行，她得做点什么，让他“迷途知返”……
……
秘书正在整理文件。
慕凉烟突然出现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慕小姐，”惊魂甫定了两秒，她才露出微笑叫人，“您有什么需要吗？傅总已经吩咐过我了。”
慕凉烟也不含糊，直接先问公事：“你们公司有关人的地方吗？”
“啊？”秘书被问愣了，喃喃地提醒，“慕小姐……这是公司。”
慕凉烟了然。
她接着问私事：“这里有哪个人喜欢傅司城吗？”
别说是人，就算是阿猫阿狗，她都要把这瓜强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