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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昨天下午在伍丽办公室里接到小姨的电话，说外婆出门买菜，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被个骑共享单车的女生勾住塑料袋子，惯性带着踉跄一头栽倒在地，好心路人打120将其送入医院后，伏盛整个人都懵掉了。
后脑勺磕在柏油路面，眼睛暂时失明，又在医院检查出许多平日里没注意的小毛病，现在都没醒……
伏盛听着那边一句句的陈述，扣在桌角的手指渐渐抓紧，骨节发白。
班主任伍丽安抚的拍他手背。
若不是电话挂断时，小姨千叮咛万嘱咐让伏盛放学再赶来，他真是一秒都没法在学校待下去。
伏盛爸妈工作忙，他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因此对两位老人也愈发亲近，心急程度可想而知。
伍丽没让他回班，特地把他留在办公室安慰了会儿。
但伏盛一直心神不宁，都不记得自己答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他跟伍丽道别，脚步匆匆往教室赶，出门才发现外边正下着瓢泼大雨。
耳朵里的声音纷乱嘈杂，嗡嗡不断，伏盛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
直到下了楼梯口，对着越来越大的雨势有些茫然时，袖口被人拽住。
伏盛回过神，看见赵云桑正站在自己身侧，将手中的伞递过来。
杏眼弯弯的，像月牙儿。
不知道为什么。
她这样一笑，伏盛杂乱烦躁的心思如同治愈了似的，轻而易举抚平。
他找回几分理智，猜测赵云桑身上可能只带了这一把伞，于是拒绝，戴起衣帽直接冲进雨幕里。
雨天交通慢的让人心慌。
平时十分钟一趟的19路公交车，等了快十五分钟也不见鬼影。
伏盛站在公交车牌避雨，等的耐心告罄，脸色越发冷漠。
还好许沅及时来站台找到他。
许叔叔在市医院任外科部主任，碰巧遇到躺在推车上昏迷不醒的伏盛外婆，二话不说立刻安排手术。
两家是多年邻居，关系很好，许叔叔知道伏盛担心，在手术完后和女儿许沅打电话，让她带伏盛过来。
听到外婆手术顺利，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休息，伏盛猛地松了口气。
“我妈就在那儿等着咱俩。”许沅指向路对面的suv，温声道，“你别着急，我们现在就带你过去。”
伏盛点点头，扯出个笑，对许沅道了谢，撑过伞和她一起走了。
“阿盛。”
看少年虽乖乖的低着头，眼神却明显飘远，老人唤他小名回神，“外公说的话你都听进去没有？”
长椅角落开着丛小花，伏盛把视线从浅蓝色花瓣移到老人身上。
他点头：“听到了。”
“真的？“老人轻哼，花白的眉毛抬高了些，“只入耳没入心吧。”
“……”
伏盛不吭声。
在长辈面前，他向来是宁愿沉默也不愿撒谎。
外公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说：“你外婆想瞒下来，没第一时间告诉你，是有理由的。”
伏盛抬头看他，平静追问：“什么理由？”
若不是外公没有瞒到位，小姨打电话告诉他，他现在都不知情。
外公解释：“你在上课啊，怕耽误你学习，你许叔叔都说了是小事，何必让你为我俩胆战心惊的。”
伏盛张了张嘴，想说万一这次不是小事，也要瞒着我吗？
但这话实在不吉利，他没再说。
外公看他把眼睛瞥向一旁，下颌骨紧绷着，就知道这小孩心里有气，又安慰道：“人老了总有大大小小的毛病，这是不可控的。每次都要告诉你吗？那阿盛都要烦死外公了吧。”
最后一句是开玩笑的语气。
伏盛却目光笔直的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我不嫌麻烦。”
——怎么还是容易把笑话当真？
死心眼的脾气这么多年也没改。
外公心里好笑又柔软：“停风和青楠他俩要回来啦？”
伏盛知道他在转移话题，还是嗯了声：“他开完研讨会就回来，我妈改了机票，今天下午到南市。”
“不用太着急，你外婆都该出院了，来来回回耽误他们的事儿。”
“不耽误。”伏盛答，顺便把话题扯回原地，“我也不嫌麻烦。”
外公看他认认真真又重复一遍，被逗乐了：“晓得咯晓得咯，下次再也不瞒你。我俩掉根头发都连夜给你打电话，行吗小少爷？”
说完，外公想伸手揉他头发，伸到一半又停下来，笑着感慨。
“怎么觉得比上次回来又高了？是不是长个儿了？”
“嗯，一米八了。”伏盛说着，微微弯腰把头低下去一点。
“挺好。”外公看着小外孙柔软的发旋，满意地摸摸他的脑袋：“行了，我回去陪你外婆了，这么久见不到咱俩，估计又在嘟囔呢。”
他问伏盛：“你回去吗？”
伏盛摇头，抬手随意的指了下坪园：“我再转会儿。”
外公理解道：“医院里的味儿确实不好闻。等明天太阳好了，把你外婆也推出来透透气儿。我先走了。”
伏盛应声：“好。”
外公摆摆手，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喊他：“阿盛。”
伏盛：“嗯？”
白发苍苍的老人抬头，眯起眼看向不远处即将坠落的夕阳，和三月春里翠嫩的新叶，没头没尾地笑了下。
他说：“我们已经老了，你还很年轻，以后的路要自己走的，生老病死这种事呐，要学会看开点儿。”
“……”伏盛一愣。
老人已经慢慢悠悠离开了，瘦削的背影在落日里多出几分寂寥。
是的了。
已经老了。
十几年前背着小外孙四处炫耀，腰杆笔挺，笑声爽朗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脊背已然略显佝偻了。
直到外公离开，伏盛才走向路边的长椅，坐下。
手肘搭在膝盖上，少年低头看向石板缝里忙碌的蚂蚁，正心情潮湿的走着神，头顶突然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诶。”那人犹豫着问，“你不会是在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