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茵用了一个词——“彻彻底底”。生意场上的对手什么时候兵戎相见都不是怪事。
如果哪一日,黎家茵为了“赢”要伤害余宛兰,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仍然“彻彻底底”地站在她这边?
“……她始终是我妈妈。”
“我也不是今天就要你答案。但是,我希望你能至少考虑一下,为我,更是为你自己。”
这么说完,黎家茵摸出一支烟来为自己点上。一边抽烟,一边绕过这题,又跟她谈起黎佰豪。
“其实我不把他当父亲,他也不把我当女儿。”女人说。
“怎么会?”唐翘楚说,“我以为黎家那么多女儿中,他最喜欢那个是你。”
黎家茵冷笑一声,然后摇头。
“你不知道,他不仅让我失去了女儿,还让我失去了母亲。”
唐翘楚一怔。
这句话背后的意味,她大概能猜到。但她还是想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
然而,黎家茵接下来的讲述却让她不寒而栗。
“我母亲是富家千金出生……我外公的产业虽然不如今天的宝诚,但在当年,足够支持我父发迹。当年,我母亲是看上了他这个穷小子,不仅陪着他白手起家,还在最辛苦的时候陪他走过最艰难的路。”
“后来,我父亲终于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是到那个时候,我母亲等到的却不是幸福,而是背叛——他竟然背着她找了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我母亲自小在蜜罐里养大,知书达理,人理想化,又脆弱。因为父亲出轨,她竟然患上抑郁症,还为他自杀过几次。”
“但是最终要她性命的不是这个自杀,而是一场车祸。她虽然没有死于事故,却被撞成了瘫痪,之后只熬了两年,就不清不楚地离世了。那两年,父亲从没到医院来看过她。她人还没走,二太已经大着肚子进了黎家。”
“我那时年纪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被养得跟我母亲一样天真:我以为她的车祸只是意外,不是人为;以为父亲不来医院,是真的因为他生意太忙,因为他独自在外为了我们的家打拼;以为家里住的那个大肚子的阿姨真的是他朋友的遗孀……直到我变成大人,变成一个因为他的无情而痛失女儿的母亲,我才开始重新认识他这个人,并且重新清理以前这些事……”
唐翘楚第一次听这段过往,有些难以置信,又义愤填膺。同时她觉得她跟黎家茵之间的关系又发生了变化——
在今日前,她虽然向来待她很好,但仍有所保留。就算分享秘密,她也从来是点到为止,不像今天,因为唐翘楚主动向她展示了自己的软肋,她竟把她藏了这么多年的伤疤掀给她看。
心中震动不已,却听黎家茵幽幽地继续:
“他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尚且如此,更何况你。否则,他也不会把你当工具,任陆先生那样轻薄。”
唐翘楚惊讶地看向黎家茵:“你怎么会……”
“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
“对。因为当时,我明明跟妈妈说过不要告诉你……”
“但余宛兰还是告诉我了呀。那时急匆匆来找我,让我想想办法……我当时冲她发了火,因为我完全不能理解她。我绝对不会允许谁对我的女儿做那样的事,更不会跟那样的人成为我的生意伙伴!”
黎家茵说完,吸一口烟。
“也就是那时候,我开始觉得你母亲比我想象中还可怕。我忍不住猜,她会不会和黎佰豪是同一类人?如果是,你该怎么办?我又该如何待你?……”黎家茵苦笑,“结果想到最后,我还是终于忍不住,像今天这样对你问出了完全不恰当的问题……”
……
这日下午,原本跟齐臻说好由周教授带着开车逛逛园区,拍照采风的。但是跟黎家茵的一番交心过后,需要消化的太多,唐翘楚还完全没有情绪出门,只想一个人待一阵。于是让齐臻独自跟周教授去,她留在客房。
然而很多事,原本就没有答案。所以想到最后也是无解,竟然闷头睡了一觉。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又等了一阵,齐臻才一身霜雪地回来。
脱下雪湿的外套,她就过来跟她分享她拍下的照片。
“周教授还拍了很多在相机里,到时他会传我邮箱。”
“满意了?”
齐臻点头。
唐翘楚却担心她会不会冻出病,把暖气又多开了几度,顺便叫晚餐来房间吃,还让人煮了红糖姜茶。等结束晚餐休息一阵,已经是晚上九点。
黎家茵给她们订的房间床是两张,但是自第一晚起,她们便把枕头搬到一起。幸好床很阔,两个人也不觉得挤,睡得很舒服。
这晚也一起睡。等唐翘楚洗完澡出来,在雪地里奔走了一天的齐臻已经十分困倦。可是为了等她,她仍在硬撑。看她上床,才迷迷糊糊地过来拥住她。
唐翘楚把灯都关灭,一边回应地抚着齐臻的发哄她,一边打开电视。
调到最小的电视声就像引人入梦的背景音。在琐碎的声息中,齐臻很快睡着。
唐翘楚却还完全没有睡意,打算找部电影看。找来找去,决定干脆再看一遍《秋天的童话》。
故事的开篇,十三妹坐在夜航机上。她是为了自己心仪的男生奔赴美国,心心念念都是他,就连准备行李时都跟母亲说,一定要把Vincent那双棒球手套带上。
飞机到达后,船头尺来机场接她。第一次见面他就迟到,印象分本来就大减,他还邋邋遢遢、不修边幅,无视机场的规定乱闯,被人逮住就讲日语装日本人……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十三妹觉得实在丢人,人到她面前,她却嫌丢脸不好意思跟他打招呼。
爱慕虚荣的年轻女人,做着能嫁给梦中情人的白日梦,唐翘楚想。就像曾经的自己。
自小就被余宛兰教,要嫁个好男人。余宛兰对她在学校的成绩从不上心,但会要求她去认真学一些别人不会学的东西。比如花艺,茶道,钢琴,下厨……但又不让她洗碗。
“非要洗,也一定要带橡胶手套,你的手要一定要白白嫩嫩地去戴婚戒。”余宛兰说。
再比如,油画。
和她的初心不同,余宛兰之前之所以让她学,只是因为画画这门技巧能让她锦上添花。
在恋爱方面,余宛兰也管得不严。自小就说你谈恋爱可以,但是不能跟男人发生关系。她还会和她谈些男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让她长成男人一看就没办法移开目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