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正良带着上局批示的传唤令来到冯建业面前时，他像是早已经预料到会有今日，面色平静。他忙完手里的活，整了整衣襟，连着都未打个电话回家，便神态平静的跟着沈正良上了车。
上车后，他看向副驾驶的南烨，只说了一句：“若我有事，照顾好你师母。”
南烨没有回头，他连跟着沈正良上门的勇气都没有，现在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冯建业。
他以为老师会责怪他不守信用，说好了替他隐瞒，可最后还是‘出卖’了他，南烨等着接受他的咒骂，然而这一路，车内安静无声，冯建业始终都很平静。
然而车内的每个人却都各怀着心事。
冯建业大概知道南烨会把所知道的都告诉沈正良，或许他的内心是渴望这样的，一直被压抑着的内心早已支撑不下去，与其再苦苦挣扎，不如就此解脱。
自己女儿一家的死亡已经是种警告，不管他再怎么做，对方都不可能放过他，那么，普天之下，只有法律才能解救自己。
他抬眼看了看南烨的后脑勺，内心存着几分感激，但他无法言说内心的想法，即便他知道，南烨或许会一直存着对自己的内疚之心。
下了云雾大桥，在到达警局前，冯建业终于开口了。
他朝身边的沈正良道：“正良，我会好好配合你的工作，我只求你一件事，请派人保护我夫人的安危。”
沈正良拧眉点头，“你放心，那边已经有人守着了，绝不会出事。”
因为那个背后的人，沈正良早就想到了这个，在去传唤冯建业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了冯家，暗中保护冯建业的老婆。
冯建业看了看窗外，云城的风景一如既往的美好，但此刻自己的内心却空洞了无生趣，阳光照在自己身上，亦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省厅警察局长被传唤的消息不胫而走，云城警察局前所未有的受到关注，大批记者候在门口不愿离去，让沈正良很是头疼。
他已经很小心的避开所有人，没想到还是泄露了出去。记者们的围攻，导致局里的工作难以开展，不得已之下，沈正良出面，面见了这些难缠的记者。
“沈队，冯局长是和之前那记起案件有关吗？难道是他杀了人吗？”
“可以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吗？”
“冯局长难道是为了给他女儿一家报仇？那么是不是说明之前公布的意外死亡其实都是假的？”
“难道那四起案件真的是l干的，是连环杀人案吗？”
“你们要怎么保证云城所有百姓的安全？连环杀人案又为何草草了结？”
……
沈正良淹没在接踵而来的问话中，他觉得自己的一双眼睛一直在跳，他已经听不清楚面前这些人到底在说什么了，只觉得耳鸣的厉害。
直到南烨出来让所有人安静下来，沈正良才找回了神思。
“沈队？”南烨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本来他并不同意沈正良这个时候出来，这些记者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若是被添油加醋或者随意意会，恐怕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沈正良看向面前一脸期待的记者，他清了清嗓门，说道：“冯局长只是配合调查而已，并不是如大家所说的那样，所以，请大家切勿谣传，损害人民警察的形象。如果案件有新的进展，我们一定会向大众公布，给云城百姓一个解释。所以还请大家就此离开，不要耽误我们的工作，非常感谢。”
沈正良说完这话，转身就走，身后的记者哪里肯放过他，赶紧追了上来。
“沈队，沈队您再多说两句呢？冯局长到底是因为哪起案件接受的调查，调查原因又是什么？他是作为嫌疑人还是证人？”
一名戴眼镜的男记者追在最前面，一连串的问话脱口而出。
沈正良心情正烦躁，听到他这么一说，突然站住了脚，回头看向这个记者，倒把他一惊，忙的住了嘴，身子往后仰了仰。
沈正良怒目盯着他胸前的名牌看了眼，道：“我记住你了。”
说罢，不再理会后面的人，径直进了警局。
警员们将那些记者拦在外面，南烨劝了好久才将他们劝走。
等到他进警局，就看见沈正良揉着太阳穴低头坐着。
“老师那边，我去还是……”
沈正良抬起头，深吐了一口气，起身道：“走吧。”
警局外，记者们知道再等下去也无果，且已经得到了一手资料，便三三两两的都散了，很快，警局门外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而不远处的车里，罗熙恩和林诺一直盯着这里的情况，他们目睹着警局被记者围攻，沈正良出来讲话，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
果然，记者们才刚散去，各大新闻头条就已经发布了沈正良的讲话视频，关注度一下子就上升，视频的播放量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达到了十几万。
林诺看完后，红唇微扬，将手内的视频递给罗熙恩，一双媚眼深藏笑意，“这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们找不到阮舒，居然把冯建业给传唤了……就是因为那对袖扣？”
再看罗熙恩手中，赫然就是那对袖扣。
“这袖扣真正的主人可不是冯建业。”
“我当然知道，但那位南警官和沈队长，可就很难知道了。毕竟，连冯建业自己都未必清楚。”
林诺说罢，突然狡黠一笑，“不如，咱们帮帮他们……”
罗熙恩却打断道：“暂时不用，有趣的事情才刚开始，不急。”
林诺点了点头，抬眼再次看向警局，托着下巴笑道：“我发现小恩你，越来越像先生了。”
罗熙恩一愣，眼神一冷，盯着手内的袖扣道：“是吗？”
林诺转头笑的灿烂，眨眼道：“不是吗？”说罢，突然又想起一事，“对了，你之前说那个卖画的人眼熟，我去查了，还真是有点问题。”
“怎么说？”
“此人跟先生自称是在国外的一家拍卖行看到的这幅画，但我去查过了，这个人，从未出过境，他名下的那家公司也是个空壳，他本人……不过个假艺术家，他确实手里有几幅画，但各色风格都和这副有着天壤之别。”
“那就是别人的鱼饵。”
林诺想了想，笑道：“或许，也未必是别人的鱼饵，说不定能反为己用呢。”
罗熙恩将袖扣收起，微微皱眉，“先生对这幅画看的很重啊。”
他并不了解这画的深意，如果单看画，也不过普普通通，比起那些大家的画，还是差了一点点。可先生为了寻它，撵转了很多国家，不惜重金也要找到它的下落，收回己用，这让罗熙恩有些许不理解。
但有些话是他不该问的，所以就算有疑惑，先生不说，他便不能多问一句。
林诺点头，“确实看的很重，或许，是个很重要的人画的吧。”
很重要的人……于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先生而言，很重要的人，会是谁呢？
“好了，戏要开始了，我们也该干活了。”林诺说罢，启动了车子，“今晚可有一场硬仗要打，我先送你回去安抚好你的小阿瑶吧，可别让她坏了我们的计划。”
罗熙恩努了努嘴，冷声道：“阿瑶才不会。”
“呵……”林诺翻了个白眼，“你就护着她吧，别把她想的那么单纯，说不定她内里是跟你我一样的心。”
林诺朝他眨了眨眼，罗熙恩没有理会，转头看向车外。
先生是终于要动手了吗？
南瑞知，跟先生又是什么宿仇？要让他身败名裂，先生会怎么做呢？
罗熙恩心里有千百个疑问，但他作为义风堂的人，作为那个用一生听命于义风堂而交换来的活下去机会的人，没有资格问这些。
警局内，冯建业面对南烨和沈正良，将自己所知的全都说了出来，大抵和南烨所说的没有太大出入。
只是对于自己受到的威胁，他却闭口不言。
沈正良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猜测道：“冯局，如果我没有猜错，是不是和你女儿，冯月娥的基金会有关系？”
冯建业瞳孔一缩，摇头道：“没关系，和我女儿没有关系。”
沈正良叹了口气，前倾身子，严肃道：“冯局，你都已经到这了，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你女儿一家为什么会死，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有想法，如果你有任何觉得可疑的人，你大可和我们坦白，我们现在是在一条船上，破案等于是你自证清白。”
沈正良苦口婆心的劝，冯建业却还是闭口不言。
南烨一直皱眉看着，从进来后就没有说过话，眼看着自己的老师快要崩溃，沈正良又焦虑的来回踱步，他开口朝沈正良道：“沈队，要不你先歇会，也让老师歇会……等会，我来问吧。”
说着，推了沈正良出了审讯室。
沈正良朝里头看了眼，又看了看一脸肃然的南烨，摇头走开了。
南烨透过透明玻璃看向里面，冯建业垂着头的样子令他担忧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