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循循引导:“凰棠氏从庶女一路走到贵人已经实属不易,若非有大毅力和狠辣手段,决然不会在乌烟瘴气的后宫杀出重围,如此刚烈要强的女子,面对自己本应得到而偏偏得不到的皇后位置,她会怎么做,殿下应该想得出来!”
“可史书上把她的事情,都几乎删干净了。”邺王又摆弄起那堆史料来。
周游:“不错,这便是根源所在,凰棠氏肯定是做出了一些大事,这事情大到惊天地泣鬼神,大到为礼法不容为世道不容,大到紫宸国公会为其改换年号以求忘却前尘,大到史官不敢如实记述唯恐遭遇祸端!”
邺王听得面色发白,但随后又幽幽叹息:“道长所言即便是真的,凰棠氏已经死了,一切如过眼云烟梦幻泡影,现在想来又有什么用哪?”
“当然有用,最起码我已经知道下一步该如何把案子查下去了。”
周游认真的笑,并不浓郁,却秀色可餐。
邺王:“那道长要尽快一些了,本王不想父皇一直挺尸在山上。”周游笑笑:“说起这宫里谁最进退维谷,并不是温侯俊,而恰恰便是紫宸国公。”
“此话又怎么说?”
周游:“紫宸国公本身重视礼法,他改换年号是因为礼法,重用礼官是因为礼法,但他又时而不重礼法。”
“他为了凰棠氏而不娶三妻四妾,可谓是破了帝王礼法,他听从凰棠氏的举荐放弃武举治国,可谓是破了家国礼法,他因为凰棠氏喜好而选太子凉不选你这位嫡出,可谓是破了祖宗的礼法!”
“我本以为他会一直坚定下去,但见到百里太后和三千佳丽后便知道,他最终还是娶了三妻四妾,终究没有逃过这既有的礼法!”
道士高谈阔论,邺王听得感慨满腹。
“这人生可真累。”
“所以说,这皇帝咱不当也罢。”周游说完大笑,邺王却神情发冷。
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外面突然吵嚷起来,邺王起身立于窗前,发现对面小桥回廊上多了两个人,一位身着绣花战袍的将军,一位披头散发颈带骷髅的壮汉,二人风风火火的跨过庭院,奔着周游所在之处大步流星的赶来。
此二者,当然便是入了宫廷的李眠和丑时生。
李眠见到周游,开心的嘴巴咧到云霄天外,丑时生不善表达,跟在身后亦是张牙舞爪,邺王神情微怒,但刚要上前质问便被周游拦将下来,细语几句方才给了周游薄面而隐忍不发。
李眠冲到周游身前,执手相看泪眼,但出口却满是粗犷。
“道长,总算是寻着你啦!”
周游看他这般样子,一时间竟有些微微怔住。
李眠继续快语连珠:“自打进宫以来,我就和丑时生寻你,遍寻不见便问侍卫,结果打倒了一大片还是毫无头绪,后来听说你睡了王妃,便想着来此地问问,未成想还真的歪打正着哈哈哈哈!”
此话说完,周游冷汗直冒,悄悄看看邺王,后者已然是怒如虎豹!
李眠颔首,和邺王作了揖,草率见礼后又看向周游,忽然发现周游手中链条,登时便勃然大怒:“谁如此大胆,竟然这般对你!”
“小事而已,将军不必挂牵,倒是我交代你的锦囊,可有依言行事?”
李眠点头:“都开业了,道长放心,安置妥当,绝无问题。”
邺王从旁听得云里雾里,李眠亦是不担心他听见,因为说实在话,他自己都不清楚周游到底要干什么。
周游笑笑,看向邺王:“殿下,有此二人保我,只要你按我先前所说不阻拦我,我当可随意出入宫廷自在查案了。”
“大局为重,道长请自便!”邺王还算是明事理的人物,当即守诺没有拦阻。
周游笑笑,看向李眠。
“将军,你凑过来一点,我跟你说些不重要的事。”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这很重要。”
李眠闻言,立时把耳朵送上,周游的声音悠悠传来,先是淡笑两声,带着温度,微微热气发痒,随即一句问话,把日子又勾回到好远好远。
“将军,红尘大世里的第一朵花,到底是如何开遍中原的,你想好了吗?”
李眠闻言笑的更欢,头也摇的更厉害。
“这问题急不得,你慢慢想,我不怪你。”周游似乎很喜欢看他这副憨厚模样,李眠重重点头:“想不出来,就一直想!”
道士笑的很开怀,他朝邺王拱手道:“这厢别过,来日方长。”
邺王剑眉斜挑,看了李眠二人一眼:“道长真的决意逼宫用强?”
“现如今的礼法早已崩坏,不管是贺华黎还是温侯俊,都不应该卖弄权术,再者说贺华黎用禁军弄权,这便已是武力逼宫之举,他已然坏了规矩,那我便也大行其道!”
邺王闻言大笑:“道长一介书生,竟然有我们武夫的几缕侠气,本王驰骋沙场多年,亦是不喜宫中这酸腐脾性,道长率性而为,本王决不拦阻!”
说罢,邺王看了眼周游的破烂道袍,随即叫来小厮道:“去趟国师府邸,取件崭新道袍来。”
“此话倒是深得我心。”周游属实是需要一件可以蔽体的衣裳了,之前在井下遇袭后,道袍就已然是千疮百孔破破烂烂。
“道长,你的身体有伤,当真还可奔波?”邺王打量着他重伤未愈的身子,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担忧,不管是真是假,最起码看起来情真意切。
周游摆手:“无碍,我有将军傍身,便如有金创圣药。”
邺王不是奉承的人,周游不介意,他便不聒噪,几人等候半晌,小厮取来一件华丽道袍,锦缎盘云,通体墨绿,周游见了微微皱眉,但还是脱下身上的破烂衣衫换上了。
大尾拖地,云袖翻飞,道士立时间焕然一新,只不过这墨绿色着,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诡异的病态。
邺王不吝夸赞:“道长本就俊美,穿上这身衣裳,更加羽化登仙!”周游摇头苦笑:“也只有司马种道这种浮夸之人,方才喜好这种沉沦物事,若是我那青袍未曾损毁,定然不会沾染这身漂亮皮囊!”
“我本以为道长会不要的。”邺王似乎对司马种道也颇为不齿。
周游:“本意属实不想要,但以前的衣服已经有了破洞,属实不能穿了。”邺王闻言打趣:“道长虽境界高远,但于繁华之流,亦是照单全收!”
这话说到了周游心坎里,他昂起头满眼迷离神色:“我立志要迎娶红尘大世里的第一美人,因此没有娶到她前,不能轻易泄露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