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夏沉烟的眸色黯了下来。
原本以为她至少会惊讶一下，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平静，反倒是君卿衍略微惊讶：
“猜到了？”
“臣女之前就提醒过江叔叔，让他一定要小心，这个案子背后不简单。没想到，还是让幕后黑手得逞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个结果还是让人有些沮丧，更说明，这背后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
毕竟，这个案子，可是有摄政王介入的。
能越过王府和都尉府的双重守卫，杀了这两个关键人物，幕后之人的实力，非同一般。
“所以，你觉得他们俩是被人谋杀的？”君卿衍幽沉的眼眸里有一丝亮光。
夏沉烟挑了下眉。
看懂她的疑问，君卿衍继续说道：“目前看起来，他们都是自尽而亡。”
“自尽？我跟江叔叔讨论过这个问题，为了预防他们自尽，牢房里应该隔绝了一切可以用来自尽的东西才对。”
那天在马车里，她与江鹤讨论了很多，就是为了预防今日这种状况。
“而且，两个关在不同牢房里的人，却在同一天自尽，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既然好奇，不如直接随本王去看看。”君卿衍淡淡说道。
夏沉烟愣了下，旋即双眼放光。
难道，王爷早就猜到了她的来意，才会迎出来？知道她担心江叔叔，所以干脆直接带她去都尉府，亲眼看看情况？
“可以吗？臣女身无官职，贸然去都尉府，会不会……不合规矩？”
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明明写着大大的“想去”两个字，嘴上却还要客气一下。
君卿衍失笑，想起某人刚才说的话，翘起唇角，懒懒地说：“本王又不是都尉府的人，为什么要守都尉府的规矩？本王的规矩，当然是本王自己来定。”
夏沉烟会意地笑起来，赶紧跟上君卿衍。
都尉府。
表面上看起来，与平时没有太大差别，实际上防守的兵力比之前多了一倍。
一眼看过去，这只是一座普通的府衙，根本没有大牢。其实，作为一个特殊的存在，都尉府的大牢是埋在地底下的。
从入口进去，一坡石阶向下延展。
夏沉烟之前去过京兆府的地牢，早已见识过眼前这种逼仄的情景。
下意识眯起眼睛，让视线迅速地适应幽暗的空间，这时，空气里有一丝残留的气味引起了注意。
这是……
夏沉烟微微蹙眉，没有出声，先打量起地牢的全貌。
比起京兆府的地牢来说，这里显然要小些，但布局很严密，也更干净些。
因为人犯不多，每一个都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牢房是铁质的，而且用了金系的灵力加固，只有门上的一扇小窗，可以看清里面的景象。
江鹤也是刚刚才接到报信，说摄政王驾临，于是匆忙赶来谒见，发现夏沉烟也在这里。
她正在检查黄建元和韦氏生前住的那两间牢房。
每一间铁牢都是封闭的，就算是临近的两间铁牢之间，也没有办法互相通信，除非是用力拍打铁壁来传递信号，但那样的话，必然会惊动狱卒。
更何况，黄建元和韦氏的牢房并不相邻。
这更加支持了夏沉烟之前的怀疑。
“毫无交流的两个人，这么巧选在同一天自尽吗？这说不太通。”
“确实说不通。”江鹤接过话茬，“仵作检查过两具尸体，俩人毙命的时辰相差无几，基本就是前后脚的功夫。”
夏沉烟看向江鹤：“我可以看看尸体吗？”
江鹤点头，引路带他们去停放尸体的地方。
地牢里有单独开辟出的一间密室，用来临时存放尸首，黄建元和韦氏的尸身并排摆在石墩上，被白布覆盖着。
夏沉烟掀开白布，一边检查尸体，一边听江鹤复述仵作的检查结果。
“这俩人都是咬断了舌头后，吞咽断舌，堵住气管导致窒息而亡。”
夏沉烟掰开韦氏的嘴，检查着断舌的状态，并且说道：“咬断自己的舌头，吞进喉咙里，把自己活活噎死？这么奇葩的自尽方式，应该没有人会相信吧？”
江鹤叹了口气说：“就算我们不相信，也觉得荒谬，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他杀。”
尸体张着嘴，面部淤血发绀、肿/胀，有瘀点性出血。脖子被从中剖开，是仵作尸检的痕迹；除此之外，脖颈四周上有很多凌乱的抓痕，双手十指内沾满鲜血和皮屑。看起来，应该是在窒息过程中拼命抓扯自己的脖子形成的。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在死亡迫近之前，就算是一心求死的人，身体也会下意识的产生挣扎，这些伤口看起来很合理。
“可是，明明都这么痛苦了，在那样的时候，人的意志几乎受到本能的支配，为什么不把舌头咽下去呢？真的这么刚好，卡在无法吞咽或者吐出来的位置吗？”
而且，又刚好是两个人都如此。
夏沉烟沉思着，当巧合太多，那恐怕就不是巧合了。
“虽然难以置信，但我盘问过所有侍卫，他们都说，事发当时没有任何人出入过地牢。而且，他们也能互相作证。如果有人说谎的话，一定会被拆穿。除非，所有人都在说谎。”
江鹤面色沉重，透着无奈。
他知道夏沉烟的每一个推断都没错，也同样觉得这俩人的自尽非常不合理，可事实如此，就算他想怀疑是他杀，也无从下手。
“如果所有人都没有说谎，只是，他们都看漏了呢？”夏沉烟问道。
“外围的守卫是一整支小队，也就是二十人，里面的狱卒有一个班，共五人。这二十五个人，全都看漏了？这不可能。”江鹤摇头否认。
二十五个人同时说谎，更不可能。
就算幕后黑手能够收买或者安插眼线，一个两个，甚至三个，也就罢了，二十五个人？绝无可能。
“我的意思是，他们自以为没有说谎，但其实，只是被蒙骗了。”夏沉烟说道。
“蒙骗？”江鹤不解。
同时骗过二十五个人，虽然不是没可能，但同样很难。
君卿衍眯了眯眼眸，直接问夏沉烟：“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先去检查一下香炉，看看我的推断是否正确。”
夏沉烟向君卿衍和江鹤请求，得到允许后，自去翻看了外面墙角摆放的巨大香炉。
因为是地下的封闭空间，长年累月不见阳光，潮湿、逼仄的环境，充满了腐败的臭味，也会引来蛇虫鼠蚁。
所以，地牢里常年摆放着香炉，里面会点上祛湿和驱除蛇虫的熏香。
夏沉烟揭开炉盖，用手指捏了一小撮香灰，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
从一下来，她就闻到了空气里某种草料的味道。
检查了一遍香灰，也确认了她的猜测。
“我应该大致能推断出，凶手是怎么作案的了。”夏沉烟转头看向君卿衍和江鹤。
其他人都一脸懵。
只有君卿衍问道：“熏香里被掺了什么东西？”
夏沉烟也不卖关子，看着君卿衍说道：“曼陀罗花。”
“曼陀罗？”言齐也算是饱读诗书，虽然让他认的话肯定是认不出来，但关于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说过。
“这是生长于白虎国内的一种植物，花叶有毒，可以产生……致幻的效果！”
言齐倏地张大眼睛，止住了话头。
因为，他刚刚好像说出了关键点。
“没错，将曼陀罗花制成香薰，替换香炉里原本的香料，再采用一点小手段，就能迷惑狱卒。”
夏沉烟前世流离于市井，接触过很多贩夫走卒，甚至是三教九流之类，也算是增长了不少见识。
“我听说过一种民间戏法，叫做‘催眠’，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操控别人，或者说是篡改别人的记忆。”
“这种事，本王也曾听说过，确实存在。”君卿衍淡淡说道。
江鹤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消化了一会儿，眉心仍然紧拧着，“就算真的是这样，地牢里的狱卒们被你们说的那种方法催眠，那外面的守卫呢？他们都确定并没有可疑人员出入过地牢啊！”
“你也说了，是没有‘可疑人员’出入，如果那个人并非‘可疑人员’，而是你们的自己人呢？”夏沉烟幽幽说道。
“除了正常换班以外，其他时候就算是都尉府的自己人出入，也要有明目和令牌。”江鹤滞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君卿衍饶有兴味地重复那几个字：“正常换班……”
“狱卒里有人调换了熏香，迷惑了其他人，趁这段时间进入牢房，杀了黄建元和韦氏。然后，他回到狱卒中间。其他人因为被催眠，所以，他们自以为说的都是实话，而外围的守卫，也确实没有看到过‘可疑人员’出入。”
听完夏沉烟的分析，江鹤立马下令，将那五名狱卒扣押审问。
然后又问：“这两个人的确是死于窒息，这是怎么办到的？”
就在他问话的时候，夏沉烟已经抽出了发髻上的银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进了韦氏的肺部。
再拔出来时，银簪尖端浸满鲜血，而这血并非鲜红色，而是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