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芝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五六日。
她整日里昏昏沉沉的,吃些东西就要上吐下泻,夜里进了梦中还得被卫煜纠缠着去看他脑袋上的那个坑。
吃不好,睡不好,不过短短数日,谢婉芝就被折腾得狠瘦了一圈。
芸嬷嬷边心疼得偷偷抹泪,边监督谢婉芝喝药。
起初谢婉芝每每在梦中见到卫煜都既害怕又愧疚,但多见了几次她就实在是烦心了起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是我砸的你,我认,要如何处置我你便直说,别再总是这样隔三差五的来烦我。”
“卫煜”也不含糊,凶狠地说:“那你就告诉我,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好去找你。”
谢婉芝没有思考,正要开口答复,突然听见慧娘来喊她,一下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这卫煜还一直不知道她的姓名和身份,又要如何上门来报复她呢。
京城这么大,除去大大小小官员的官眷还有城里城外的平头老百姓,就算卫煜动用满城的御城军来查也是得要查上一段时间的,到那时她已经回到闽县乡下了。
想到这里,谢婉芝长舒一口气,像是一直压在心口上的那块大石终于被抬开,身心上下都轻松不少。
她此刻无比庆幸,刚才在梦里被慧娘叫醒,没有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姓名住址,于是当即叫来芸嬷嬷晚饭给慧娘加个鸡腿。
芸嬷嬷看见一直病怏怏的谢婉芝突然如此精神焕发,喜极而泣,晚饭给慧娘加了两个鸡腿。
从这日起,谢婉芝便不再梦见卫煜和他脑袋上的坑,她的病也逐渐好转起来。
又过了三四日,谢婉芝已经可以从床上坐起了,正靠在床头和慧娘玩翻绳子,突然听见正房里传来好大的声响,不久又见芸嬷嬷捂着嘴耸着肩走进来。
谢婉芝好奇地问道:“芸嬷嬷,正房里怎么了?”
芸嬷嬷虽然捂住了脸看不见嘴巴,但眉目中都清楚地透出明显的笑意来。
这时见谢婉芝问起,她便忍耐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谢夫人到书房里捉奸谢老爷,两人便打了起来,都打到廊下去了,哈哈哈哈哈。”
这件事还要从七天前说起。
虽然谢祖德已经在书房睡了半个多月,但他往日里每天结束公务回来后都是先回正房去看看再到书房去安寝。
可是自七天前起,谢祖德就鲜少在柳依依面前露过面,一回来便直接往书房里头钻,问了也只推说是公务繁忙。
柳依依出身商贾,见惯了女子使手段勾引别人夫婿的事情,立刻心中大生疑窦。不过,她没有立刻去谢祖德那里大吵大闹,打草惊蛇,而是暂时按下不表,暗暗遣了人前去查探,果然探出谢祖德的书房里半夜有女子出入。
柳依依强忍着把书房掀了的冲动,仔细计划一番才行动,果然当场被她捉住谢祖德与那女子在书房里厮混。
可是,也不知那女子给谢祖德灌了什么迷魂汤,尽管柳依依哭得死去活来的闹着要把那女子发卖出去,谢祖德却始终紧护着那女子坚持说要给她名分,纳她进门。
柳依依恨得咬牙切齿又无计可施,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互相僵持着,谢老夫人竟突然亲自出面,主动提出要做主给谢祖德把那女子纳进来。
谢婉芝听了这一大串,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问道:“这女子好生厉害,竟能如此得父亲和祖母的青睐。”
上一世,谢祖德可是除了谢婉芝母亲沈璧茹还在世时纳的柳依依这一个妾侍外,就没再有过第四人的。
芸嬷嬷上前给她掖了掖被子笑道:“这女子是姑娘病前刚见过的,正是谢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秦荷叶。”
秦荷叶的父亲是个活到老考到老的老举子,因为家里的钱都做了他赶考的盘缠,他自己又不事生产,便逐渐坐吃山空。她母亲为了养活全家才把秦荷叶卖了出去。
秦荷叶几经辗转才进了谢家,从十四岁起跟着谢老夫人,跟了十多年。
起初是谢老夫人不肯放她离开,又因为她父亲是个举子,她也跟着读过几年书,有些文人墨客的风骨,不肯嫁与府里那些粗鄙的小厮、管事,就只能继续呆在谢老夫人身边干熬着。她熬到了如今二十五岁的年纪,也就不再想着嫁人了。
但谁能想到,她现在走了这样的狗屎运,一夜之间就成了谢祖德的姨娘。虽说不如正牌娘子风光,但这也比继续做个老太婆的随侍丫鬟好上不少。
况且,谢祖德生得面白似玉,身形高挑,举止文雅,即使已经而立之年也依然风度不减当年,比曾经求娶秦荷叶的那些男人都要好上许多,对秦荷叶来说是个不错的归宿。
“叶姑娘在这谢府里磋磨了十多年,原来有好事在这里等着她呢。”芸嬷嬷叹道。
随即,她又转了话锋,恨恨道:“当初柳氏凭着她是谢老夫人妹子的女儿,是谢老爷的表妹,才住进那时的谢府。我们夫人尽心扶持谢家,对她也是细心照料,从未有一点亏待过她,也从未因她是商贾之女而轻贱了她。哪成想,她竟乘着夫人管家抽不开身时钻我们夫人的空子,使那等下流手段,与谢老爷有了首尾,才逼得我们夫人含泪喝下她的妾室茶。”
“我们夫人为了谢家殚精竭虑,多年难以怀得子嗣,她却勾得谢老爷荒废学业,与她日夜寻欢,她反倒能一胎又一胎地生。我那时随老夫人来看到夫人憔悴的面容时,我是真恨呀!”
芸嬷嬷深吸一口气,又解恨似地笑道:“如今是风水轮流转,也轮到这柳氏反被人钻空子的一日,这就叫大快人心!”
她把自己对柳依依的怨恨一股脑都吐露了出来,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但她立刻又意识到自己说的这些陈年旧事难免会让谢婉芝伤心母亲的遭遇,便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谢婉芝的脸色。
芸嬷嬷忙又转移话题:“我那时听见声响跑到廊下看时,正巧遇上了柳氏气急败坏地要上前去撕扯叶姑娘,谢老爷跟老母鸡护小鸡崽似地护住那叶姑娘,还狠推了柳氏一把,柳氏没抓着人,自己反倒摔了个屁股墩儿,哈哈哈哈哈。”
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说得生动形象,谢婉芝也捧场地哈哈大笑起来。慧娘一直在一边安静听着,这时见两人笑成这样,便也跟着笑。
三人正笑得开心,谢婉芝却突然想起了那只谢婉滢给了她,她又给了秦荷叶的香包。
秦荷叶在这谢府里这么多年都不曾和谢祖德有过关联,怎么偏偏她从自己这里拿走了那只香包之后不久就和谢祖德搅和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么巧合呢?
谢婉芝再细细联想了一下卫煜那时的怪异举动,还有那意图对她行不轨的男子。她便灵光一闪,猜到了些什么,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她还继续带着那只香包,即便是这次没事,日后那只香包也迟早会害得她身败名裂。
柳依依这是害他人不成,反叫她自己吃了报应啊。
谢婉芝想到这里,就笑不出来了,心里即后怕不已,又隐隐觉得上天因果报应不爽。
此后的几日里,正房都安静得很,谢婉芝专心在自己屋子里养病,直到病完全好了,就重新照常去给谢老夫人请安。
到了谢老夫人面前,她便见到谢绍光和谢婉滢两人面色沉沉,谢绍辉则是哭丧着一张脸。
谢老夫人嫌弃他们让这屋子更加死气沉沉,很快就打发了几个孩子。
于是,谢婉芝只用站了约莫一刻钟就去领糖丸了。
没想到的是,今天发糖的竟然是秦荷叶。
柳依依的三个孩子都没有给她好脸色看,她也没在意。到了谢婉芝时,她竟偷偷塞了个毛桃给谢婉芝。
谢婉芝看着她塞过来的毛桃惊讶地抬头,秦荷叶只是朝她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