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这句话时，于玏转头，想瞧陈叙脸上的表情。
陈叙从于玏的动作里看出一丝关切，心里一阵柔软。他说：“不能说想家吧，就是长这么大头一次离家这么远，要多花一点时间习惯。”他说完，一只胳膊搭上于玏肩头，十分温柔地吻了吻于玏耳朵尖。
陈叙伏在于玏耳边问：“你是怎么和祝时默他们介绍我的？说来听听。”“2018级计算机专业，陈叙。”于玏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陈叙低声说，“他们没问过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没有。”于玏说。
陈叙不太信，他说：“那如果有人问了，你打算怎么说？高中同学？朋友？还是……男朋友？”
于玏低头不语，陈叙用鼻尖蹭了蹭他侧脸，发现竟有点烫。陈叙笑道：“不好意思就不说了。我问你这个，也不是想让你一定得承认些什么。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别人介绍你，所以想看看你是怎么介绍我的。我好参考。”
一阵海风起，于玏微微仰头，让脸上渐起的烧随海风吹拂而逝。于玏懂，陈叙为什么问这些，就像在机场陈叙不牵他的手，而是默默地拽住他衣摆。陈叙知道自己不喜欢过于被动，也不想使自己感到困扰。
“我会说，你是很重要的人。”于玏说。
风把刚刚盘踞在于玏脸边的热转移到陈叙脸上，陈叙低声笑着说：“知道了，我以后也这么说。我就说你是我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海风像一位快乐的女孩，在人群中翩翩起舞，裙摆带起的气流清凉、轻柔地打在他们脸上。时断时续的海浪声，萦绕了陈叙整个无梦的夜晚，到第二天也不曾散去。
第二天早训，陈叙走入队列的时候，丁伊白正在排头拿着手机点名。他叫人名字的声音很小，简直就是在念，后排的同学听不清，点名点的乱七八糟，埋怨声一片。
“早上没吃饭吗副连长，能不能大点声啊。”有人道。
“对不起。”丁伊白抱歉地朝那人笑笑，接着音量大了点，但是没念几个名字又故态复萌。
教官来了，名还没点完，问有谁缺勤，丁伊白答不上来，所以只能挨批。下午点名，丁伊白还是老样子，教官来了，见名字又没点完，不气也不急，只是放言道，绝不耽误大家的训练时间，时间不够就加训。
除了点名，丁伊白还要负责喊口令，稍息立正什么的，然而他点名的声都那样，喊口令更好不到哪里去。因为点名和口令的事情，整个方队被加训了好多次，队里对丁伊白的怨言越来越大。
这天，解散之前，丁伊白出列，走到全队的同学面前，笔直笔直鞠了个躬。“对不起大家，每次都因为我，让你们解散这么晚。”
“说啥啊，听不见！”第一排一个人故意这么喊道。另外几个人附和几句嘘声。
“走了走了！好不容易我们队今天不是最后一个放的，你再多说几句，食堂菜都凉了。”话音未落，队伍一下子就散没了。
丁伊白站在原地，有点颓丧。
陈叙走上去说：“早想到你不行，没想到你这么不行。”
丁伊白瞪了他一眼，径自朝出口走。陈叙跟着他，边走边说：“早知道你这样，我当时就不坑你了。咱俩也算扯平了，我明天……”
他没说完，丁伊白已经头也不回走得飞快。陈叙落在后面走着，想他俩这梁子一时估计难解了，却见丁伊白突然在前面停了下来，好像是遇见了谁，正密切交谈。
陈叙不紧不慢地走近去，看见丁伊白对面站的是于玏，立马不乐意了。“你俩很熟？”陈叙往他俩中间一站，眼神明确如刀，直击丁伊白。
丁伊白刚刚还有点丧，现在脸上却是阴霾不见，他满脸带笑地看了于玏一眼，对陈叙说：“不，我和于玏刚认识。”
好，已经知道名字了。陈叙假笑道：“人也认识了，现在我们要去吃饭了。”
丁伊白说：“正好，我也要去。”陈叙听了，正想骂人，丁伊白又说：“但是今天不能和你们一起了，我还有事。于玏，我对物理还挺感兴趣的，下次去33栋找你交流交流。”他说完潇洒地走了。
很好，非常好，这么短短几分钟，连专业带宿舍都知道了。陈叙磨磨后槽牙，对于玏说：“他都问你啥了？”
“你真的想知道？”于玏说。
看着架势还有他没想到的，丁伊白这家伙可真行，陈叙不高兴地“嗯”了一声。
“他问我你有没有学过表演。”于玏说。
“……就这？”陈叙说，“他问了你的什么？”
“名字、专业、宿舍。”于玏说。
“没了？”陈叙说。
“没了。”
陈叙略微安心，随即正色而又愤愤地道：“以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讲话，也不要随便告诉别人自己的信息。”
“你和他不是同学么，”于玏说，“不算陌生人。”
“多少小心一点，万一被人卖了怎么办？哪找你去？”陈叙说。
“不太可能。”于玏说，“我有判断是非的能力。”
“那你觉得丁伊白这个人怎么样？”陈叙一只手插兜，准备听于玏怎么说。
“他很温和。”于玏说。
“哦是吗，我没看出来，”陈叙阴阳怪气道，“还有吗？”
“感觉挺有耐心的。”于玏继续道。
陈叙本来对丁伊白只是抱有一种草木皆兵的防备，现在听完于玏的评价，醋坛子算是彻底打开了盖子。“完了，你这才和他聊了几分钟？我怎么感觉你对他比对我还有好感？”他说。
“没有。”于玏否认道。
“前几天谁说我重要的？我现在对这点不是很确信了，你得再说一遍。”陈叙说。
这时他们走进食堂大门，于玏说：“好饿。”
陈叙重点一带就跑，立马说：“我也好饿，都怪丁伊白，不然咱现在早吃完了。”他说完，反应过来，“等会，别转移话题！”
于玏拿餐盘去了，对着陈叙把“好话不说第二遍”坚决贯彻到底。
+++
丁伊白大概就是属于那种，积极承认坚决不改的类型。前一天在全队面前道歉了，第二天点名还是照旧。这回大家忍不住了，想让他直接下台换别人。
陈叙望了望丁伊白站在前面窘迫不已的样子，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去了。丁伊白人确实不错，除了对陈叙，他对其他人都和煦得没话说，很有点古代儒者的气质。这要放在平时是很讨人喜欢的，可放在这儿就不行，军训要的是血性。
此时方队里闹哄哄的，丁伊白名字点不下去，就只能到那几个闹得最凶的人面前，一个个让他们安静，可是刚好言好语地把眼前这个劝安静了，那边又开始冒头，摁下葫芦起了瓢，没完没了。
陈叙走到前边，不由分说先来了一嗓子：“都给我闭嘴！”声音没有特别大，但十分有穿透力，队伍一下子静下来，目光汇聚到陈叙身上，包括拿着手机有点震惊的丁伊白。
“大家，差不多得了吧，别太过了。”陈叙说，“这个世界上有人的声能喊我这么大，就也有人的声只能喊他这么小。你们也别觉得他是故意的。”
丁伊白意识到陈叙这是在替他说话。
“那也不能老这么下去吧，天天加训，谁顶得住？”有人说。
“你们也想想自己的问题，要是点名和训练的时候你们再安静点，也不至于完全听不到吧？每天每人准时到，还需要人点名？”陈叙中气十足、振振有词。
“还成我们的错了，他就一点责任都没有？”
陈叙看了看丁伊白，说：“当然有，论责任他得占大头。”
“对不起。”丁伊白说。
“这个时候就别道歉了吧，手机给我。”陈叙说。
“啊？”丁伊白略微迟疑。
陈叙懒得跟他废话，夺过他手机。“开锁，快点，别磨磨蹭蹭的。”陈叙有点凶地催道。
丁伊白依言，陈叙照着名单开始重新点名。名字被大声喊出来，和队伍里的答“到”声一起，像流水线上的商品，匀速地一个接着一个。
点完名，陈叙把手机还给丁伊白，“没来的我标红了，等会你报给教官。”他说。
“谢谢。”丁伊白说。
“我就问你，除了这点礼貌你还会啥？”陈叙戏谑道。
刚刚受了陈叙的帮助，丁伊白没底气损回去，看着地面不说话。
他神情蔫蔫的，陈叙没再吐槽下去，只是拍了拍他肩头道：“就我们队这一群，穿了迷彩服装军人，其实就是流氓，你得拿点武力值对付，别老‘对不起谢谢’，你是管他们的，不是给他们赔笑脸的，脾气好要用对地方，不然等着就被欺负成渣吧。”
丁伊白垂着头，说：“我不会。”
陈叙一愣，感觉这句话有点耳熟，想起来是于玏说过的。“嗐，多大点事儿，我看放物资的地方有喇叭，你中午去拿一个回来。不会喊话，喇叭总会用吧？”陈叙说。
丁伊白直愣愣地盯着他，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
“我知道你想说啥，真不用谢，举手之劳。”陈叙心想，只要你以后离于玏远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