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许银宗看,十万就是十万,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契丹瞧不起晋国,不是头一回,或许在契丹人的眼里,对付他们,还用不了这十万人。
毕竟,他们现在可拿不出一支威虎军。
不过,他也没将话挑明,乐得看薛九源和一本折子斗智斗勇的精怪模样,叹息梦里的自己疏忽大意,错失了多少趣事。
薛九源今日吓唬够了契丹使者,想到耶律丹铭的狗样,就心里直乐腾,可她又不想表现得太欢乐节外生枝,只好憋着情绪和折子斗,权当这本折子是耶律丹铭了。
真的怎么看都只有十万人。
薛九源狐疑地看向许银宗。
他不是和自己一样梦到过那些事吗?为什么还能做到这么闲适?!
她记得,那一年契丹军长驱直入,兵临城下的是二十万。
一定还有别的折子!
认定了许银宗又在逗自己的薛九源将目标转移到别的折子上。
许银宗昏迷时,折子都是她在处理,他醒来后也从来没有不许她碰的意思,此时难得地闲适,托着腮瞧着薛九源,似是入了迷。
他越这样,薛九源越发觉得不简单。
没耐心每一本都仔细看,每翻开一本折子前都先看一眼许银宗,琢磨折子里可能记录的内容。
摸到其中一本折子时,她注意到许银宗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跳了跳,果然如此地笑了,“就是它了!”
随即笑容凝住。
许银宗缓缓眨了一下眼,抬手去抽她手里的折子。
薛九源手上力道收紧,“等等!我再看看。”
说看,却没有再看,而是看向了许银宗,“真的吗?”
手里的折子已经被她捏到变了形,“我还有两个活着的侄儿?不,是一个侄儿,一个侄女。”
许银宗拉她在自己面前坐稳,才道:“查到的确实是这样,只是赵家把他们藏得好,几乎无人知道。”
许义把这事查出来之后,没少在他面前叫苦叫难想要讨些好处。
“我要去看看……”
薛九源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才离了坐椅,复又坐了回去。
从旁的角度看,好似是许银宗把人按了回去一般。
薛九源看向门外,目光激动,语气冷静,“我不能去。”
“当初大哥的长子出生时,底子弱,被送去了清净的地方将养,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若不是这折子里写着,我都想不起来有这桩事了。更不知道大嫂又有了身孕……别人也不知道,他们才能活得安稳。若我去了,便会有人查到他们,搅了他们的清静。”
更怕的是引得他们步梦里的薛九气的后尘。
她如今敢与契丹直杠,便是仗着自己光脚,不受威胁。
若是让旁人知道她还有一双侄儿女,少不得有变数。
许银宗提醒她,“你当真都看完,看仔细了?”
“???”薛九源将折子反复又看了看,轻嗤,“这是谁查的?该出来挨打!”
许义闻言,悄悄地离远了些,莫名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我大哥与大嫂感情甚好,分离那么久,他悄悄回来看望大嫂再正常不过,我幼时见过几回的,就不知情的外人喜欢乱猜测。你的人乱猜,你不清楚?当年你成亲的喜帖,不是交给他带给我的父兄们的?”
许银宗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休再提那事。我不过是担心你瞧了折子上的话,平白与人生出误会来。那回九司回京,与我见了一面。当时我只觉得他太过疯魔,在那种紧要关头还往回跑。如今想来,他是得了消息为你而来。”
薛九源愣了片刻,才想明白,一双眼缓缓睁大,瞪圆,升起雾气。
那个时候,正是薛家所有人在做奋力一击的准备时,她与四哥外出运粮,消息不如营中人得得及时。
她回到营中,还未将粮草都卸下,就得知许银宗将要成亲的消息。
还未反应过来,又被她父亲叫去,劝她收了心思,替薛家人跑一趟京城,给许家送上贺礼。
她知道,她爹是想让她放下心思,不要在未来因为小情小爱扰了心思。
其实,她在进薛胜帐中时,她就想明白了,人家会娶妻,必是遇着了喜欢的,她不得人喜,也不曾表明心意,自然就此割开,与之无关,不必再跑这一趟。但私心里,她又想看一看,能被许银宗喜欢上的人长什么模样。
许银宗瞧着她的神色,又补了一句,“当时他一来便寻我切磋,玩命一般。我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临走时,带走了一张请柬……”
见到薛九源眼里几要滚出的泪,他声音停下,有些懊恼在这个时候再说这些事来惹她伤心,又觉得薛九源应该知道这事。
当时薛九司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满心疑问来不及问,随后也便不在意了。
心里倒是想着当时苏瞳给他承诺的另一件事,为他寻出梦里的女子来。
他自是不曾将梦里的事情说给苏瞳听的,对任何人都不曾说过。当时听苏瞳一口说出来,只觉得苏瞳有些旁人没有的门道。
眼下才明白,那人或许也是与他们有相似的机缘。
而薛九司会那般反应,恐怕原是有撮合他与薛九源的心思的。
薛九源摇摇头,将眼里的泪珠甩出去。
她一直认为,薛家所有的人都会和她的父亲一样,关心她,但也会以薛家子孙的约束来要求她。
即使有人会为她冲动,那也是暴躁如火的二哥,或是瞧起来随性的四哥,从未想过,会是他们这一代最为沉稳内敛的大哥。
难怪大哥一点都不在意她与萧子奕退婚的事,原来是因为早就给她挑了更中意的人。
突然,她眼睛亮了起来,“你说,那个活着的人,会是大哥还是二哥?”
“是大哥吧?”她脑中飞速地转着,大步走到舆图上画了几笔,“大哥每回回来看大嫂时都是走的旁人不知的近道,来去不过五日,大哥素来谨慎,知有变,定不会走常走的道,他定会走奇怪却又短些脚力的道,好快些救援,若是回得慢了,心里更急,更不会走大道了。”
“还有一种可能,我因为为你送礼,避开了战时,而大哥因为去寻你耽搁些时间,也避开了战时,逃过一劫。”
她越说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停了一停,浓却细的眉头拧起来,“二哥与大哥的尸身,都没找到。要是他们都活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