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北京
黑白相片中的李卉眼神明亮，笑容甜美，亲朋好友哭得撕心裂肺,在场的玩家们麻木而平静,阮程程有一中回到去年4月的错觉。
喏，黑衣黑鞋，黑皮包,装束和那时一模一杨,只不过，这次的白玫瑰、白牡丹和雏菊是她亲手从袖珍餐厅摘下的，胸前别着的虞美人,是钟寒山细心挑选的。
轮到她的时候,阮程程走到鲜花簇拥的台前，鞠三个躬，把自己的心意送上去。
猛龙队老邱和魏姓汉子也来了,互相点个头，没什么话说。
游戏空间之中,购买“延迟卷轴”的玩家不多，大多数像钟寒山和段队长，等一等心爱的女朋友/信得过的战友；少数像猛龙队,有至尊勇者的身份，无法投奔更强的朋友，队伍实力有限,不敢面对号称“鬼门关”的混沌关卡,就这么拖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阮程程知道，老邱想给鬣蜥烈烈找个伴,却怎么也找不到新的追随者。听说，10月他得到10多枚蜈蚣卵，却无一孵化，大受打击。
今天一看，老邱头发斑白，令她不敢认了。
相比李卉，眼镜的葬礼冷清一些：他是独生子，父母年纪大了，没什么亲戚，钟寒山在现场帮忙，傍晚才离开。
仪式中途，阮程程想起，去年4月，自己和大焦、眼镜被关在黑女巫安娜贝尔的地牢，南瓜人虎视眈眈，活人们拼命反抗的情形，忍不住落泪。
至于羊毛和旭旭，阮程程的印象就模糊一些。去年“骷髅海”，她莫名其妙进入凤凰树，会水的羊毛旭旭冒险潜入鲨群出没的海域，四处寻找，是事后赵馨馨告诉她的。
请你们安息，一路走好，阮程程脑海中机械重复。
我会替你们报仇的，不不不，没办法报仇，敌人是谁呢？游戏空间吗？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进击的勇者》就好了。
今年春节早，1月20日就是除夕，刚好卡在进入空间的日子。
阮程程从三里屯搬回家，可把妈妈高兴坏了，两只神兽欢呼雀跃，外公带着三个孙辈写春联，外婆悄悄让她“别走了”。
“琴，我很想你。”阮程程跟着妈妈在厨房团团转，剥蒜洗菜嘘寒问暖，就像小时候那样。“我做梦梦到你了。”
妈妈嗔怪，“那还不回家，天天在外面野。”
她从背后搂着妈妈，小声说，“琴，我梦到我上高中时，只有我，没有程林程夏，你和爸爸可好了。妈，要是永远停在那时候就好了。”
妈妈眼圈红了，“多大了都，也不怕你弟你妹笑话。”
她吸吸鼻子，把头靠在妈妈肩膀，任熟悉的烟火味道慢慢将心中阴霾冲散。
第二天，阮程程去了爸爸公司，大摇大摆直奔总裁室。
阮爸爸正好在，和一堆人开会，她在秘书座位吃蓝莓。等到中午散会，她倒背双手绕房间一周，满意地发现，老板台上的全家福、自家合影一个都没少，没有新人员加入。
算他识相。
阮爸爸一副哀兵姿态，愁眉苦脸的，“程啊，医生可跟我说了，我是病人，这么多年积下来的病根，不能累不能气不能剧烈运动，你再折腾，就得把我送八宝山了。”
她扬扬下巴，“得了吧，你比牛还壮呢。最多以后我收敛点，不当着你的面抽/粉了，私底下抽，还不行吗？”
阮爸爸咳一声，指着她忿忿的，“多大了你？你都23了！姑娘家家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我都替你害臊！幸亏你郑伯伯周伯母是自己人，瞧着你长大的，要不然传出去，你你，你要不要名声了？”
阮程程伸出双手，咔咔握两下，“谁不服？站出来，给我看看。”
阮爸爸泄了气，“你妈妈跟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你了！你还没心没肺的。小钟呢？大过年的，让他过来，找我报道。”
阮程程左右看看，跳上皮沙发，往沙发背一坐，脚踩沙发垫，“你找他干嘛？”
“他那个公司太小，发展也慢，又不要我的资金。”管不住女儿，哄住女儿男朋友总是没错的，阮爸爸哼哼，“周雁程健身房上了轨道，腾出手弄了家投资公司，发掘有潜力的苗子。哎，除了你亲爹，谁这么惦记你？”
阮程程嘟囔，“用不着，我养的起他，我乐意。”
阮爸爸被气笑了，“闺女，我看小钟人不错，什么时候把他爸妈请过来，我和你妈见一见，要是谈得来，就把你俩的事订下来。”
“少来！”阮程程怒了，在沙发上踩啊踩，幸亏天花板够高，要不然，非磕到头顶不可。“我告诉你，我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小孩，天天养恐龙养蝴蝶养树人，还养猫，你少管我的事！”
这都什么什么，阮爸爸唉声叹气，颓然捂住脸。“程程，爸知道，你生爸爸的气。程程，我和你妈妈有过好的时候，好了20多年，现在分开了，以后，以后什么样子，爸爸说不好，也想不出。”
阮程程眼圈红了，喃喃说，“我做了一个梦。”
阮爸爸等她说，她却不肯说了，只好说下去，“程程，你和你弟你妹不一样，你弟你妹10后，长大之后社会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好，说不定出个柜，和AI机器人结婚，都不是新鲜事。”
“可你不行，程程，你得有个归宿。”阮爸爸难得推心置腹，身体前倾，“钟寒山这人，爸看着不错，爸爸不想你错过。程程，人和钱不一样，钱没了，能再挣，人错过可就回不来了。”
阮程程用手掌扇风，从衣袋摸出一颗澄净明亮的海蓝宝石，在手心一抛一抛，把师太名言搬过来，“人生一世，要有很多很多爱，或者很多很多钱。钱我有的是，人我也不缺，哼！”
宝石足足指头大小，堪称价值连城，阮爸爸也算识货的，立刻端起父亲架子，“哪来的？乱花钱！小钟给你买的？”
女儿名下资产不少，大部分在信托、基金，现金不多；钟寒山嘛，应该不具备一掷千金的实力，八成打肿脸充胖子了。阮爸爸想着，豪爽地大手一挥，“爸爸给你报销！”
阮程程理直气壮，“钟寒山技术很好的，经常骗有钱小姑娘，喏，这就是他挣回来的，羡慕吧？”
阮爸爸捂着胸口，半真半假地哼哼，她忍不住笑出声。
1月20日下午，阮程程独自回到位于郊区的别墅。驶进大门，她想起一件事，拿起手机：“岳小琬？我到别墅了....你在西安啊？....好，我留给你的朋友。”
上月互加微信，这位武林高手很礼貌地问，阮程程送给她的蛋糕，家里很喜欢，能不能买一些？如果能连盛蛋糕的盒子一起，就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