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喻深端过茶几上的咖啡抿了一口。
温暖的液体伴随着苦涩，搅得他内心的平静七上八下。
他对自己的‘父母’是有过期待的。
他对沈亦也是羡慕过的。
他有疼爱他的父母。
他对其他人也是羡慕过的。
因为他们都有可以陪在身边的父母。
可他没有。
顾喻深自认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他一直要的也只是两个人能够平静的坐在一个屋檐下，不说话也好。
不吵架就好了，不要闹到不欢而散就好了。
可很明显的是，两人连维持平静都做不到。
咖啡的温暖终究是散的无影无踪，只余唇齿间的苦涩。
他放下了杯子，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波无澜。
“爸。”顾喻深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您没有其他事情要和我说的了吗？”
顾庭恩坐直了身子，“嗯？”
“关于您之前说的，要我出国的事情。”顾喻深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想去。”
话音落下，顾喻深眼见着对面男人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可太熟悉这样的表情了。
默默的叹了口气，想着两个人估计又要不欢而散了。
过了半晌，顾庭恩才丢出一句，“那就不去。”
这句回答实在是出乎顾喻深的意外，以至于他此刻沉默的坐在沙发上，有些手足无措。
“刚刚在书房，沈亦和我聊了点东西。”顾庭恩的语气十分平静，“他把你夸得天上地下的，所以我也有点好奇，也想看看你的本事。”
顾喻深的眼神一亮。
“况且，我的儿子确实也不会差。”顾庭恩看着他，这次夹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拿出本事吧，我拭目以待。”
沈亦早就已经洗完了碗，此刻正与萧珊一同扒门框。
“你听见他们两个说什么了吗？”萧珊站在他的身侧，低声询问道。
“太远了……”沈亦的脑袋又用力的向前够了够，但是半晌后还是遗憾的摇了摇头，“什么都听不到。”
“哎。”萧珊叹了口长气，“早知道当时买个小点的房子好了。”
沈亦：“……”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还没等到沈亦腹诽完，萧珊在他的身后轻笑出声，“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两个之间气氛这么融洽了。”
沈亦一顿，转身看向她。
“其实你别看老顾这样，其实他是疼他的。”萧珊的话语有些哽咽，“我承认这么多年来，我俩这个父母做得不好，尽管深深从来不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心里是有气的。我也能体谅他，其实老顾也能。”
沈亦看着眼眶微红的女人，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忍。
眼前的女人依旧是精致端庄的，可岁月还是在她的眼尾留下了痕迹。
“我们总想着从物质上补偿他，尽管我们也知道这样是于事无补，但是没有办法，除了钱以外，我们没有别的东西给他了。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萧珊眼角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阿姨。”沈亦叹了口气，最终却也是什么都没说。
萧珊抹去了眼角的泪，话题一转，“也不知道你和那个老顽固说了什么。总而言之，今天还是谢谢你啊。”
沈亦摇了摇头。
“我们这个碗也已经刷的够久了。”萧珊转身又折回厨房，从冰箱里挑选了几个水果，“准备个果盘，就一起出去吧。”
沈亦点点头，然后去帮忙打下手了。
这边的顾喻深捏紧了衣角，心里泛起了大浪。
他其实有好多话想说。
但到了最后，他也只能低声回了一句，“谢谢爸。”
其实症结是很难解开的，起码不在这一时一刻。
但顾喻深突然觉得，他有了打开结的欲|望。
“来来来，吃水果。”萧珊笑着从厨房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端着果盘的沈亦。
顾庭恩十分自觉的向沙发的另一侧挪了挪，给萧珊留出了位置。
沈亦将果盘放在了桌面上，自觉的坐到了一侧的小沙发上。
离顾喻深有两米远。
“一一这个孩子还真是能干。”萧珊笑着看向沈亦，“在厨房帮了不少忙。”
沈亦摆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显得傻里傻气。
“嘴皮也利落。”顾庭恩也看着他，“胆子还大。”
沈亦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化。
萧珊拍了一下顾庭恩，转头又对沈亦说道，“你顾叔叔逗你呢。”
“哈……哈哈。”沈亦干笑了两声。
顾叔叔果然不喜欢他了，沈亦心想。
两个人又待了一会儿，沈亦委婉的拒绝了萧珊的留宿建议，同顾喻深一起回家。
也不知道顾喻深哪根筋不对，执意提前下车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回去。
沈亦被迫离开舒服的代步工具，然后十分怨念的看着出租车远去的车影。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昏黄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的好长。
今夜的晚风也格外温柔，拂去了白日中的最后一丝燥热。
沈亦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一样。
他突发奇想去踩顾喻深的影子，后者也东躲西躲。
怎么也踩不到影子的沈亦有些气急败坏，“顾喻深！你给我踩踩影子怎么了！”
“不可以，听说踩影子会长不高。”
“你都已经这么高了还要长？”沈亦有些不敢置信，“你给你男朋友留条活路吧。”
“哦？”顾喻深含笑看他，“什么活路。”
“显得我矮啊！我会很没面子的！”沈亦在自己的头上比划了一下，有些愤愤不平。“再说了，每次接吻都要昂着头，你知道多痛苦吗！”
顾喻深没忍住，轻笑出声。
沈亦彻底炸毛，甚至没忍住口吐芬芳，“笑笑笑笑屁啊。”
“我想到了件高兴的事儿，没事，你继续。”
“哼。你就记得长不高。”沈亦小声嘀咕着，“明明老人还说踩到谁的影子就可以梦见谁呢，怎么没见你记得。”
“这样啊。”顾喻深长腿一跨，轻轻松松的踩在沈亦的影子上，“那我今天也会梦见你了。”
“那我也要踩回去！”沈亦又折回顾喻深的身后，对方没有躲，任由沈亦闹着。
两个人的影子也重叠到一块，十分亲密。
沈亦终于快乐的笑出了声。
站在顾喻深的影子下会让沈亦有种错觉，仿佛站在顾喻深的庇护之下一样。
莫名的给沈亦带来一些安全感。
“踩够了吗？”顾喻深站在灯光下回身看他。
沈亦呼吸一滞，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
还是个无敌好看的神仙。
他上辈子大概是拯救了银河系吧，这次才能讨到顾喻深做男朋友。
思及此，沈亦只是傻呆呆的冲着顾喻深笑。
“傻瓜。”顾喻深的语气轻柔，将沈亦拽到自己的身旁，还顺势牵住了他的手，“我还是喜欢你站在我身侧。”
两个人的影子也肩碰着肩，手牵着手。
顾喻深微微侧了侧头，两个人的脑袋好像靠在一起。
这样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我很开心。”顾喻深打破了沉默，语气里都是笑意。“沈亦，我好开心啊。”
沈亦反握住他的手，靠在他的肩头小声说着，“我也是。”
“如果时间能一直停在此刻就好了。”顾喻深语气里略带遗憾。“不，一直停在今天就好了。”
沈亦摇摇头，眼里有不赞同也有笑意。
“不，我们要一起向前走。”
他紧紧握住顾喻深的手，力度大到感受到了痛意——
“我们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未来某一天的沈亦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不禁会想，如果真能如顾喻深所说的那样，时间可以永远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他们可以肩碰着肩，手拉着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剩他一个人感叹世事无常。
某一天的他也突然明白——
紧紧相握的手会被时间冲散，而说着永不分离的人也会各奔东西。
那些未来越来越好的鬼话，只需要被夜里的风轻轻一吹，就散的连沫都没有了。
他以为牢牢握在手上的，其实也不过是一场空。
只是他懂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