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林手持净白布帕，将架子上铁羽攒成的铠甲一片片都擦的锃光瓦亮，头盔上映着的是冷傲孤清的双眸。若说叶青梧的五官还带着些许稚气未脱的俊朗，那叶舒林久经沙场的沧桑和强势便都蕴藏在脸上那一道道皱纹中。</p>
叶舒林将铠甲熟练地穿戴整齐，腰上系起兽面束带后身姿更加挺拔壮硕，手捧黑虎头盔稳稳落于头顶。这黑虎头盔是刘仁瑾亲赐，纵观朝廷文武百官，也能称得上是举世无双。</p>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远大将军叶舒林戍守边关多年，为维护赵国边境安稳鞠躬尽瘁，恰逢赵虞联姻之际，边疆太平，朕感念其赤胆忠心，特召即日起便可动身回京，留于朕身侧共议国事，为天下分忧。”</p>
“臣领旨，谢皇上恩典。”</p>
叶舒林虽未喜形于色，可自己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p>
边疆寸草不生，黄沙漫天，叶舒林对此地毫无眷恋可言，接旨的那一刻，思绪便已飞入了京城，除了自己的妻儿子女外，还有别的东西在向自己缓缓招手。</p>
叶舒林朝身侧手下吩咐，“今夜之前将所有东西都收拾妥当。”叶舒林望向营帐外京城的方向，“明日一早，便出发回京。”</p>
“是。”</p>
锦绣宫内。</p>
惠妃在厨房中忙活了一整个下午，桌上已摆满了无数佳肴，对于第一次下厨的惠妃来说，已算莫大的成就，可唯有这最后一道菜，困住了惠妃。</p>
“不对。”</p>
“不是……”</p>
“差一点。”</p>
“还是差一点……”</p>
惠妃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遍从嘴里吐出那只尝了一小口便倒掉的粥。但无论重复多少次，自己今日也一定要亲自将百合银耳红豆粥最佳的味道做出来，唯有此法，才能有机会让刘仁瑾今夜能宿在锦绣宫内，自己的全盘计划，这一步便是开始。</p>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p>
这道菜，在霍清第一次做给惠妃吃时，那味道便永远留在了惠妃的心头。红豆一物不过最普通的食材，却比惠妃生平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更加让人难忘，又或许难忘的并不是菜，而是人……</p>
“这粥是你自己熬的？”</p>
“是啊。”</p>
“我喝过很多红豆粥，但这一碗，味道真的不一样，你是怎么做的？”</p>
“用心做的。”</p>
“哈哈哈……用心？我用心恐怕也做不到这样的味道。”</p>
“熬粥人心里若是念着心上人，便能轻易做出这种味道。”</p>
惠妃至今也没明白这句话，明明自己熬粥时心里想着的也是刘仁瑾，可这粥做出来却始终不如往日的味道……</p>
难道是因为我还没有真正爱上他吗？</p>
眼看日落西山，失败了多次的惠妃也不免得朝这种不切实际的方向去想，可即便如此，惠妃现在也没有时间等自己完全爱上刘仁瑾，因为这粥必须得马上熬好，晚膳时辰一到，惠妃今日的辛苦便都白费了。</p>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p>
惠妃将新熬好的粥端出，可手经过这一下午的折腾后已十分酸软，稍不注意，碗底便将桌上装盐的石罐打翻了。</p>
惠妃有些慌乱，可收拾着倒洒的盐时，神情却恍然间像忆起什么似的，手慢慢停了下来。</p>
上元节的那场花灯宴上，夜幕下璀璨街头相伴而行之人不计其数，霍清和惠妃便是其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对。</p>
“老板，来两个糖人。”霍清付了钱，正想伸手去摘下糖人。</p>
惠妃拦住了霍清的手，“不用了，你吃吧，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p>
“女孩子都爱吃甜食，你怎么不喜欢吃？”</p>
“我本就觉得甜味太腻，而且吃得太甜会发胖，我要是胖了谁还会喜欢我啊？”</p>
“我！”霍清的脸上突然就染起了红晕，“我……我知道你不爱吃甜的了，我会记得的。”</p>
惠妃从未见过男孩子笑得如此腼腆，和那些带着油腻奸笑豪掷千金的男人简直是天壤之别。其实那夜惠妃根本就没有擦胭脂，两人却是同样的脸红心跳……</p>
惠妃试探地将少许盐粒撒入粥中，搅拌后颤抖地端起粥碗，送到嘴边，想喝却又不敢喝地犹豫着。片刻沉默后，惠妃终究还是轻抿了一口。</p>
惠妃释然一笑，尘封的味道在味蕾绽开，分毫未差。本该高兴，忆起过往的眼底却不自觉地湿润了。</p>
这就是当年的味道。</p>
世人熬制红豆粥皆是放糖，霍清却在放糖后还悄悄放了盐，只因熬粥时心里所念，皆是那位不喜甜食的心上人。</p>
放糖是本心，放盐是偏爱。</p>
“原来……他一直记得我不爱吃甜的。”</p>
红豆粥的秘诀，唯有“懂”和“念”二字。</p>
惠妃终于明白了霍清的那句话，可也清醒地意识到，那个记得自己所有喜好的少年，永远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无奈与悔恨交织的审判，便是让惠妃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清醒。</p>
“娘娘，你怎么了？”婢女进厨房后见惠妃静静伫立在原地，就赶紧上前查看，见惠妃泪眼婆娑后便忧心问道。</p>
惠妃用袖子轻拂了脸上的泪痕，收起迷茫神色渐露笑意。“没什么，做了这么多次，总算是成功了，本宫这是……本宫这是高兴。”惠妃淡抿唇瓣，似若释然淡笑。</p>
恢复从容神色后的惠妃，朝身侧婢女肃然而语，语气中多了一丝严厉，“将本宫亲自下厨的消息放出去，务必要传到皇上耳边。”</p>
“是，娘娘。”</p>
或许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向着惠妃，当刘仁瑾再一次被丽妃以身子不适为由挡在门外后，魏韫开了口。</p>
“皇上，奴才听闻惠妃娘娘今日从未时便开始亲自准备晚膳，既然丽妃娘娘身体不适，不如您就移步锦绣宫用膳，也算不辜负惠妃娘娘的一番心意。”</p>
刘仁瑾知道屋内的丽妃听得清楚，倘若她说上一个“不”字，刘仁瑾也断然不会离开灵蝶宫半步。可刘仁瑾透过纸窗，却看见丽妃的身影几乎一动未动，不说出声，也许连眉头都未见得会皱一下，彻彻底底凉了刘仁瑾的心。</p>
男人总嫌女子擅妒，可刘仁瑾此时却巴不得丽妃如天下所有寻常女子一般，朝自己撒泼耍赖，可她置若罔闻的神色，仿佛将自己看做别人的夫君一般。</p>
她就这般不在乎我吗？</p>
“好，移驾锦绣宫。”刘仁瑾故意将声音提高，“这宫里，自有愿意留朕之处。”紧攥拳头的刘仁瑾用力甩袖而去，眼里尽是怒意，身侧宫人们皆闭气凝神，紧跟在刘仁瑾身后。</p>
“娘娘，您真的就这么睡下了吗？”</p>
“天冷了，替我再加床薄被吧。”丽妃缓缓躺下，双眸紧闭也掩盖不住落寞。</p>
从前夜里有他抱着我，一点儿也不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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