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楚月做好早饭来到地下室门口。
她飞快地将便当盒从打开的门缝里塞了进去，就逃命似的冲上了楼。
小姑娘温知夏还要在这里再住一个晚上。
楚月不明白，这到底是在惩罚考生，还是在折磨她。
昨天夜里，她们相顾无言的坐在灵堂的角落里，尽量无视屋子正中央情景。
温知夏婉言谢绝了醋和酱油，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灵堂的寂冷就是在这时被打破的。
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杂乱却小心的步伐纷至沓来。
楚月合上饭盒，向灵堂尽头的黑暗望去。
她看见了很多逐渐清晰的陌生面孔。
“那些是我父母的同事，都是平日里我认识的叔叔阿姨，”温知夏说，“这已经是他们来的第三次了。”
楚月注意到，这些大多是中年人，都是科学家或者学者打扮。偶尔有一些痛哭的年轻人和沉浸在悲伤中的老年人。
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人从人群里走出来，一步一晃的走到了温知夏面前。
“潘叔叔，”温知夏向他打招呼。
佝偻的中年人一时失语，他看起来是想安慰年轻的女孩什么。
可权衡片刻，却觉得无论什么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知夏，节哀吧。”他沉痛的说道。
温知夏漠然的点了点头。
佝偻的中年人摇了摇头，似是不忍般别过头看向人群。
“那是和我妈关系最好的同事，他们以前在一个项目组里，我还受邀友情参与过一小部分。”
衣着肃穆的人群逐渐退去，温知夏看着那些背影轻语：“他们来三次了，每次我都在不同的位置，他总是能准确的找到我的方位。”
那些人最终消失在了灵堂尽头的黑暗中，等待禁闭室的下一次循环。
“他是个很博学的人，说话很幽默风趣，大家都很喜欢他，”说到这儿，温知夏笑了一下，“奈何得了脊髓炎，基本半残废了，至今都没有结婚。”
这是当晚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下午16点，楚月接到了系统核心区的信息，急诏她和游惑过去处理一个突发状况。
在将车开出车库时，她竟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总算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
可马上她就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地方是我家啊！
为什么我要上赶着走？
*
晚上18点，因为两位主监考官家里都各关着一个违规考生，还都在嗷嗷等着投喂晚饭。
两人都暂时离开了双子大楼返回家中（1）。
正当楚月准备效法上午的行为，放下晚饭就尽快撤退时，温知夏出声叫住了她。
“楚姐，等一下。”
楚月头皮一炸，只得再次走进了怀念堂。
眼前的景象还是一如昨日。
前来悼念的人潮刚刚退去，空荡荡的灵堂中他们的低语回响只耳可闻。
一日不见，温知夏眼下的乌青似乎更加严重了。
她察觉到了楚月打量的目光，无奈的回答：“这地方根本没法睡觉啊。”
这解释非常的合情合理。
怀念堂的地面和廊柱都是冰冷的黑色大理石，好像散尽体温都无法捂热。
唯一可以躺的地方是摆着灵位的桌子。
可虽然是幻象，那终究也是父母的灵位，没有人会去轻易挪动。
“楚姐，我有事想跟你聊聊，”温知夏郑重地说，“一会就好，不需要很久的。”
楚月只得点头，与她面对面坐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我想请你给我一个解释，关于这个考试系统。”
听闻此句，楚月沉吟片刻答道：“你得说的具体一点，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关于这个系统，我理解的是一个大型考试选拔机制，应该是为一些特定的目的筛选一些人才，我说的对吗？”温知夏娓娓道来。
楚月沉默不答。
“听人说，选拔的标准是一些对社会存在潜在危害的偏才。”温知夏清了清沙哑的喉咙，继续说道。
“差不多，”楚月对她讲的话表达了一定程度上的赞同。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想说的是，这个系统是不是在运行上出现了一些问题？”
温知夏抛出了问题的一霎那，在楚月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丝诧异的神色。
她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为什么这么说？”楚月换上了警觉的眼神。
“我虽然只考了一场，但能感觉到，跟我分到同一场考试的考生里有很多人完全不符合‘潜在危险人物’的形容范畴，”
“而每当考试中的危险来临时，这些人都是最脆弱的，他们首当其冲的会受到伤害。”
“换句更残忍的说法，他们不是潜在的危险，而是这个世界上的弱势群体。”
温知夏说完，沉默的盯着楚月。
楚月语塞片刻，答道：“我是负责管理后方的，考场上的事，我不清楚。”
“不会的，”温知夏笑了，“你和游惑都是主考官，在监考官中的权限应该是最高的，我看你和他的私交也不错。”
温知夏顿了顿：“他难道从来不会跟你提起这些状况吗？我看不会。”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和A有最高的权限？”楚月警觉的问。
“考场系统广播给他和其他监考官的称呼不同，而有位监考官告诉我，你们团队的人数不足26位。可你和他依然占据了一首一尾。这样的安排，如果不是刻意为之，我真想不出来第二种原因。”温知夏冷静的分析道。
“我不知道你们上面还有没有其他人类管理组织，但依我所见，可能性很小。
“这个系统的智能化水平很高，并不需要雇佣额外的人手在内部进行维护修理，它自己就可以进行定期的升级和检修，而监督任务落在你们二位的身上就可以了。外部团队也可以在外面进行数据监控。
“双子塔里红色的电梯我暂且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白灯电梯很显然不是一般监考官可以去的，那里很可能是系统重要的区域。
“而且，你忘了，昨天傍晚你见到我，我称呼你为主监考官，你下意识的就接受了。”温知夏唇角勾起了一丝微笑。
“所以除了你和游惑，我想不到我的疑问还有谁能够解答。”她说完，静静的观察者楚月的表情。
其实温知夏还有一点没有挑明。
根据她的分析，是存在外部人员对考试系统进行监控的。系统有了失控现象，肯定不可能毫无察觉，也一定会做点什么。
她突然觉得，秦究看似异常的举动似乎有了解释。
他可能是带着某些任务来的。
但是她并不知道大佬有什么打算，立场如何，还是不要贸然打草惊蛇比较好。
“我觉得我已经很坦诚了，这是我现在分析出的全部情况，楚姐，”温知夏诚恳的说，“我知道禁闭室是系统不能监控的地方，请你放心，我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得到这个答案有什么用呢？”楚月出言质问。
“如你所见，我就是一个没有任何特权的考生，什么也做不了。但我想我有权利稍微了解一下我即将面对的危险。尤其是当我有这个提问机会的时候，”温知夏刀枪不入，镇定地作答。
“我在没有做出主观同意的情况下被突然拉进这个生死难料的考试里，生命安全也受到了威胁，这本来就很不公平。”
我只是不愿甘心受人摆布。
她又想了想，做出了让步：“假如有什么保密条款的话，我愿意遵守。”
楚月依然警觉的盯着温知夏。
半晌，她什么也没说，径直的站起来，往门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恶意，你应该可以查到详细的考生信息，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自己去查。”温知夏冷静的将音量提高了一个度。
楚月的脚步一顿。
随即，禁闭室在“砰”的一声门响后再度恢复了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