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是在快到山脚的时候遇到李富贵的，这个黑胖子垂头丧气地在山路上走着，两个胳膊拖拉着一截树枝，走起路来烟尘滚滚，一个人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看着情形，不用想也知道李富贵的第二十二次相亲又失败了。
李富贵看着高欢，高欢看着李富贵。
高欢没有问李富贵，李富贵啥也没说。看着李富贵脸上被汗水重开的一道一道的灰尘，高欢关切地问道：“咋是走回来的？租的车呢？”
李富贵故作轻松的回答：“我爹嫌我不会说话，让我一个人滚回来。”
高欢惊异地问：“你爹呢？”
李富贵的脸一下子跨了：“可能……又去陪说媒的喝酒去了吧？高欢，我是不是就是个废物？”
高欢连忙摇头：“当然不是。你的手是咱们村最巧的，你的脑筋是咱们这一代人里面最好用的。”
李富贵苦笑：“可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女孩子看上我呢？”
高欢从他手中把那截树枝拉过来，扔到山沟沟里，拍拍手，说道：“是因为那些人肤浅，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内在。”
李富贵到：“和我爹说的一样，还不就是嫌我长得不帅，不会说话，家里穷呗。”
高欢无言以对。
李富贵拍拍小胖手：“算命的说了，我一定会大富大贵的，我一定会成为有钱人的。等我真有钱了，我一定让他们都大吃一惊。”
至于怎么大吃一惊，李富贵没说，高欢也没问。
好兄弟之间，这种默契还是有的。
高欢要去养殖厂看情况，李富贵有家不能回不想回，哥俩便一起朝着养殖场的大门走去。
养殖厂的大门敞开着，一个老头坐在马扎上，抽着旱烟，一个满是茶锈的塑料杯放在马扎旁边，老头儿正摇晃着脑袋听着收音机。
按辈分，高欢得叫他二爷爷。他虽然姓刘，但表面上对高欢一家还不错。
“二爷爷，我爸妈在不？”高欢轻声问。
老头睁开眼，擦了擦眼屎，捏住，看了看，扔到地上，才回答：“走了，晌午转了一圈就走了……”说完，老头儿摸到地上的塑料水杯，“咕咚”“咕咚”痛饮起来。
爹妈不在，正是刺探敌情的最佳时机。
高欢拉着李富贵就往养殖厂里面走，老头突然爆喝一声：“你俩干嘛？谁让你们进去的？”
高欢一呆，进自己家的养殖厂，还用谁批准？
老头从马扎上站起来，霸气无比地拦在他们前面：“刘总说了，没有他的批准，谁都不能进入养殖厂！”
什么？高欢只觉得一股邪气直冲到头顶，我们家的养殖场，我想要进去还得让刘春批准才行？
他脸色一变，刚要发作，李富贵鬼魅一般出现在高欢和老头中间，胖胖的笑脸满是谄媚：“二爷爷，我们又不是外人，就是进去看看，刘总也不能这么巧进来吧。”他一边说着，一变把一盒红色包装的香烟塞到老头手中。
老头捏了捏香烟盒，瞥了一眼，手一翻，一招妙手空空，香烟就不见了。
他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板着脸道：“按说不该让你们进的，都不是外人，进去别乱看，别乱逛，要是让刘总看到……”
“我们就说是自己翻墙进来的！”李富贵立刻接话道。
老头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让开一条路，坐到马扎上闭着眼睛继续听收音机去了。
高欢那口邪气顶到脑门上，还没缓过来。
李富贵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连忙拉着他往里走。
俩人走进养殖厂，一股养殖厂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们俩一个离开村子好几年，是村里的边缘人物；一个是相亲失败二十二次的老大难，这俩人走在养殖场里面，正忙活的工人们没有一个和他们打招呼的。
俩人钻进大棚里面，嘈杂的鸡叫声浪潮一般扑向两个人。
一个穿着花裤子的五十多岁的妇女正提着一个编织袋往食槽里面倒东西。她背对着他们哥俩，举着袋子往前走。
高欢拉着李富贵转到另外一排架子，就看到另外两个妇女正在捡鸡蛋。
他们也不懂，看到也没什么可看的，有些无聊，便转身往回走想换个地方继续观察。
刚走两步，就看到那个穿着花裤子的五十多岁的女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鬼鬼祟祟的四处瞅一瞅，小跑着把袋子里的东西倒进了食槽。
就在她倒完抬头的瞬间，正好看到高欢和李富贵。
花裤子手一哆嗦，不动声色把包装袋攥在手里，悄无声息地塞到裤子兜里，脸上像开了一朵花一样：“一家伙蹦出两个人，吓了我一跳。这不是高欢和富贵嘛，你们俩咋来了？”
村子里的人从来就没有人对他们这么热情，高欢不动声色碰了碰李富贵，然后笑着迎上去：“婶子，见我爸妈了吗？”
李富贵摇晃着一身肥肉凑到花裤子跟前，涎着脸：“婶子，有合适的闺女没，有就给我说个媒呗。”
他脸上可怜巴巴的，胖胖的身体撒娇一样碰了碰花裤子，胖手灵巧地拽住花裤子塞到裤子里的塑料袋子一角。
这个时候，高欢突然指着蛋鸡笼提高声音：“婶子，这些鸡下的蛋为啥不是一个颜色？”
他声音猛然一高，花裤子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下意识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去看。当她看到那些鸡蛋的时候，笑了笑道：“嗨，我以为是啥呢，就这啊，这鸡的品种不一样，下的蛋颜色就不一样。哎呦，那不是刘总嘛！”
李富贵已经趁机把那个塑料袋踹到了怀里，他故意不满的哼哼：“婶子，你这样可不行，高欢问你，你就说，我问你，你就当听不见。你这样，我可要赖上你了！”
花裤子受不了他的“娇嗔”，却又不愿意轻易答应给他说媒，便笑着打哈哈：“刘总来了，你的事儿婶子放在心上了。刘总看到我和你们拉呱就不好了……”
花裤子说着，提着饲料急急忙忙继续添加去了。
高欢看着她急忙忙的背影，觉得有些荒诞。他是老板的儿子，花裤子这种员工一点都不害怕他，甚至能停下手头工作陪他聊天，刘春仅仅是露了个面，花裤子就急急忙忙干活去了，对比起来，刘春在养殖厂的威望可高的很啊。
老爹，你到底咋弄的，咋就让姓刘的把你给挤下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