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御史对风波从未发表过一字半言，不知是何态度。史县丞有意让史乡君退亲，以此避开祸事，她不同意，就出府迁居到那个出产香水的百芳园了。”</p>
隆昌帝挑挑眉，“老师，香水又是什么东西，这两个字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奇怪呢？”</p>
范伟平凡的面貌上这才有了点波动，“陛下亦知，我钟爱奇花异植。那所谓的香水是从鲜花中提取，我听我夫人提起过，就有点留心。”</p>
隆昌帝笑，“这个爱好挺好的。”连这点爱好都没有了，这个心狠手辣情绪从不外露的臣子，真是一项弱点都没有了，“老师，你说现在是收回权力的时机了么？”</p>
粤王战败无疑给隆昌帝吃了一剂定心丸，可战场上瞬息万变，现在说胜负会不会有点早。但他要干的是旷古烁今的正事，就是要趁乱施行才有把握，如果等尘埃落定，朝臣不再受武力震慑时，那阻力就更大，把握就更低了。</p>
皇帝将掌控人心之术运用到了极致，范伟心中清明，淡淡道：“陛下自有打算，不必我来置喙。”</p>
“那老师是支持我的，对吗？”</p>
范伟面无表情，“是。”</p>
隆昌帝深深地看了范伟一眼，“老师乏了，去休息吧。”</p>
等范伟走后，隆昌帝在御书房中枯坐了整整一日。</p>
第二日，宰相主持的内阁会议还没做出决议，隆昌帝就直接绕过他们拟了晋升许坤为正四品都司的圣旨。</p>
中书省用印大臣汗流浃背，举着印章犹豫不决。</p>
冯太监道：“大人，您该用印了。”</p>
“这这这，不符合规矩啊！”</p>
“怎么，皇上的话不准了，还是你想要项上的脑袋了？”冯太监笑道，“你说皇上多久没当朝斩头了？”</p>
“这这这，我们没收到宰相和首辅大人的……”</p>
冯太监笑，“那要不咱家现在去向皇上阐明你违背圣意？”</p>
用印大臣哆哆嗦嗦地道，“不不不，不行啊！不合规矩啊！”然后眼睛一亮，看向突然出现的次辅张怀中，几乎哭了出来，“大人，您可来了！你看……”</p>
张怀中背着手，“皇帝的话就是圣旨，你啰嗦什么？！！”</p>
用印大臣整个身子像打摆子一样，“这这这，这不行的啊！不可以的！”</p>
张怀中抓过印章，啪的一声印上鲜红的印泥，“聒噪！”</p>
冯太监似笑非笑地看了张怀中一眼，“张大人，门下省的印也烦劳您了！”</p>
张怀中面上毫无表情，“走吧。冯公公。”</p>
内阁议事厅内。</p>
宰相木显然脸色铁青。</p>
首辅李远鸿眉头皱得能夹死人，破口大骂，“张怀中这个叛徒！他称病告假，原来是想干这个！他什么时候……”投靠了皇帝？“你们两个，怎么一点风声都听到？”</p>
两个次辅战战兢兢地对视一眼，“我等确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p>
要是早知道，还有张怀中什么事！</p>
心中忍不住后悔不迭，早知道这个出头鸟就自己去干啊！张怀中干了这一票，指定是和皇帝私下有了勾结，如此那下一任首辅落在谁头上可想而知！真是，这天大的时机，自己怎么就让给了旁人！</p>
大势已去的木显然颓然地坐在主位上，整个人仿佛像一座雕塑。</p>
李远鸿到底不甘心，“难道就这么妥协？一让再让，朝廷就成了一言堂，内阁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以后再难有实权了！”低声咒骂道，“该死的严正，好消息早不报晚不报，非挑现在这个时候！”</p>
看了两个次辅一眼，内心深处的大逆不道之言终究没敢说出来。</p>
若是粤军胜利就好了，皇帝没了依仗，他拿什么和朝臣斗！如今朝廷军势如破竹，胜利指日可待，谁敢在此时跳出来螳臂当车！就连木显然，这些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也不敢跳出来讨要说法吗。</p>
换得十年之前，内阁权力鼎盛时期，皇帝哪敢这么干！</p>
真是时移世易，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p>
以后内阁在朝堂上还有一席之地吗？</p>
李远鸿都不敢明言，更何况两个次辅。</p>
“木宰相，您看，这个事我们该如何反应？是顺势而为还是绝地反击，您总要拿出一个章程啊？只要您说话，我们一定马首是瞻，绝不像居心叵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张怀中一般背叛您。”</p>
“毫无文人气节，真是我辈耻辱！”</p>
“木宰相，您说句话啊！”</p>
木显然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老态龙钟地站起来，什么都没说，径直朝外走了。</p>
顺应了皇帝将受到万人唾骂，违逆了皇帝可能官位都不保，随便选择哪头，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田地。</p>
这两个次铺一向钻营，自己不敢出头就想木显然冲先锋，真是无耻之尤！</p>
李远鸿狠狠地白了两个次铺一眼，追着木显然出了门。</p>
木显然脚下不稳，险些一个趔趄。</p>
李远鸿连忙上去扶着，“大人，您还好吗？你身体不好，要不先回家休息一下吧。”</p>
木显然左边看了一眼，右边看了一眼，然后选择了右边。</p>
“大人，您的居所在左边呢！您要去哪儿？”</p>
木显然低着头，喃喃道，“远鸿，别跟着我。我要去拜访史御史。我得去问问他。”</p>
这个时候，去拜访史臭嘴？</p>
李远鸿惊道：“大人，如今人人都对他退避三舍，您怎么去拜访他？史御史油盐不进，从不接官员的帖子，您过去会吃闭门羹的！”</p>
木显然不说话，蒙头蒙脑地往前走，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p>
“大人，史御史家有些远，您完全可以坐马车过去呀！”</p>
木显然完全听不到别人说话，一股脑儿地往前冲。李远鸿生怕他出了什么事，只好一路步行跟随护送。</p>
好不容易来到史御史家门前，李远鸿来不及歇一口气，赶紧上前敲门。</p>
驮背门房慢悠悠地将门打开，声若洪钟，“你是谁？你找谁？”</p>
李远鸿背着手，“认不出我们穿的补服？宰相大人来访，还不前去向你家主人禀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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