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忘么？”仲霄严说。
许云邦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眼珠子都红了。仲霄严一再认为他会哭，可他没有哭。
“你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却还是不肯娶妻，我听说你母亲给你安排的两房妾室，也都被打发出去了，你……”
许云邦抬头：“我起初就劝过她们离开，是她们执意要留在我身边，当个伺候婢女。
她们的心思也很简单，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最终可以成为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
她从未给过我任何回应，我也没有想过刻意为她守什么，可我就是没办法接受旁人。”
如果换做其他人，仲霄严可能还会打趣对方是个情种，但现在不行。这样郑重的喜欢，不可以被拿来取笑。
“琮王很好，我觉得也只有那样的男人能配得上她。我只希望她幸福，可她怎么会死了呢？”
“你有什么打算？”仲霄严问。
“我想找个地方教书。”
“凭你们家的实力，给你开个书院没有问题，南晋最大的书院也不错。”
许云邦摇头：“我想自己出去，去她曾经向往的地方。”
“哪里？”
“苏州。”
许云邦没和钱锦绣说过几次话。但是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次下雪后，天气很冷，钱锦绣跟自己身边的婢女说想去苏州教读书。
他辗转了几次，才问出，原来她母亲是苏州人。她小时候经常在苏州，和外祖家很亲。
他那个时候就想，自己一定要好好读书，这样就有机会做教书先生，也就可以同她一起。
那时候他们隔着很多障碍，比如钱锦绣的婚事，还有她对他都没有什么感觉，可能比陌生人也强不了多少。
可他就是可以考虑得很远，她喜欢什么，他也可以喜欢什么，这样他们就有共同语言了。
“你真要去苏州？”
“嗯。”
仲霄严吸了口气，他其实有点想说：“许云邦，除了女人就没有别的追求了吗？”
可他转念一想，许云邦是个芝兰玉树一般的男人，心地纯善，从不喜欢争名夺利。
他的确适合做教书匠这个行业，他教出来的学生三观应该很正，一定是彬彬有礼的文士。
“我可听说了，苏州出美人，云邦兄这是要找美人去了。”仲霄严一如既往的不正经。
他说了许云邦以后还是感觉不够，又八卦兮兮地说：“你说你们家和钱家有什么渊源呀，你们兄弟俩个都对人家姑娘那么执着。”
许云邦不语。
仲霄严又说：“你说你们家的四公子，现在在洛中城那可太有名了，人称许四爷。
他现在的成就甚至远胜于你父亲，可他对季挽的夫人可真不一样啊！”
对于许云周的作为，许云邦也不能说什么。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曾经默默无闻，如今的确是不同了。
“你说他对钱琳琅到底是什么感情，是和你现在一样吗？我觉得不是，但你说男女之间真的有肝胆相照的友情吗？”
许云邦起身，淡声道：“我走了，蕴玉兄尚未回来，等他回来你替我转达吧！”
“一路顺风。”仲霄严说。
许云邦背对着他：“我们都会很好，将来还可以一起喝酒。”
“一定会的，越来越好。”
“南晋也会渡过难关，我们以前不是经常说一句话吗，邪不胜正。”
仲霄严看着许云邦，忽然说：“有件事我想托付给你，可能会赔上身家性命，你愿意吗？”
许云邦停住：“只要行的是正义事，我就去。”
仲霄严过来搂住他的肩膀，笑得豪迈：“云邦兄，那今天我们就不醉不归。”
洛中城，皇宫。
冷宫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里，烛火摇曳，低哑的女声传出来，折腾到半夜。
月上中天，一袭戴着兜帽的黑色身影进了冷宫，里面伺候的宫女行礼被他制止。
“人怎么样了？”
“回圣上，已经脱离危险醒过来了，只是左手伤的厉害，可能……”
曲文厉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而是走进内室，看了眼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容初。
容初感受到有人进了屋，缓缓睁开眼，未语，只是看着曲文厉。
“你在这里很安全，先养好伤吧！”
“这是哪儿？”
“皇宫。”
容初勉强支撑着身体坐起来，看着曲文厉。虽然年少了些，但是眉宇间还是能看出和柳孤月有几分相似。
“你就是那位少年天子？”
曲文厉点头：“我应该叫你一声嫂嫂的，不过我觉得你可能不愿听到。”
“我竟然没死，那也是该跟琮王府告别了，我叫钱锦绣，你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你是我师母的姐姐，直接称呼你的名字怕是不妥。”
“你们皇家还会讲究这个吗？你贵为天子，不是应该把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吗？”
“皇家人虽然身份尊贵，但更讲礼节，也必须尊师重道。”
容初神色憔悴，靠在床上，冷声道：“那你想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吧！”
“姑姑。”
钱锦绣比曲文厉年长十来岁，他称她为姑姑，也不算失礼。
“你为何要救我？”
“老师爱重师母，而师母剩下的亲人只有两个，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自然是要保护的。”
容初看着自己，虽然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但身体的痛楚还是很剧烈，看样子也是遍体鳞伤。
“两次坠崖都活了下来，不知是该说我命大，还是悬崖都不够高。”
曲文厉坐下，淡声道：“活着固然有很多痛苦的事，但你会活下来是天意。”
“天，真的能看到人间疾苦吗？”
“不知，我只知道世事都有轮回，因果皆有报应的。”
容初笑了笑，眼神冰冷，语气讽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还真是应该活着，长久的活着，这样才能看到有些人遭报应。”
曲文厉沉默了一会儿，道：“这里的环境虽然有限，让你活动的范围不大，但你也不可随意出去走动。
皇宫里也不安全，处处都有皇兄的眼线，若是被人认出你，怕是也护不住。”
“我知道，我不会给你添乱的。”
“你能想开就好，这世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事，活着才有机会经历。”
容初想起，这位少年天子其实过得并不畅快，早年被贾广挟持，做了傀儡皇帝。
近来好不容易太平了，北境却又起了战事，还有了柳孤月。要说活的艰难，只怕这位少年天子比谁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