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尚何要造反，钱琳琅倒是慌了。
季挽是邱尚何的死对头，又是皇帝信任的人，邱尚何要反，首当其冲就是控制皇帝，当然第一步是铲除季挽。
“我们家里可用的人手就这么多，如果邱尚何真的要攻城，我们怕是难以自保。”钱琳琅说。
季挽看着钱琳琅，神色柔和：“你怕么？”
钱琳琅摇头：“我不怕，只是……”
她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这里有他们的孩子，之前已经失去过一个，这个她必须要生下来。
季挽看着自己的妻子，说心里不犹豫也是不可能的。只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一次的确是生死难料，不过他的妻子，他会保护好。只是，他现在担忧的是她不会同意。
“我想让你去陪长姐。”季挽说。
钱琳琅摇头：“我哪都不去，我留在洛中，陪你。”
“别任性，长姐要去……”
钱琳琅伸手捂住季挽的唇，低声说：“季挽，我不会离开你。虽然离开洛中我可以活下去，孩子也能平安出生，但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你记得我们说过的话么？我们是要同生共死的。这一点，你可以参照邱尚何，我如果没了你，那其他的我也不要了。”
季挽眼神漆黑，他看着钱琳琅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刚醒来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你的仇不报了么？你可以任由你的仇人一直快活？”
钱琳琅回看他，眼神很坚定。她是个有主见的人，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动摇自己的看法。
这一次，也是。
季挽和她夫妻情深，两个人又是知己，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他明白，自己不能替钱琳琅做决定，因为违背了她的心思，那才是要她的命。
季挽无奈，伸手摸了摸钱琳琅的鼻子，柔和地说：“明明是长得这么美的小姑娘，怎么偏偏性子这么强？”
“我不会温柔，娶我你后悔了么？”
季挽垂首看着自己的小妻子，低声柔和说：“当然不后悔。”
钱琳琅冲他笑了，特别自然地笑：“我也不后悔，如果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反反复复，一直重新来过，下一次，我还是会嫁给你。”
季挽不是感性的人，可这一次，他竟然眼眶一涩。漫长的那么多年，他心里想着的都是这个姑娘。
他不是不想她回应自己，不过她若是不回应他也认了。反正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本来就是一厢情愿。
但其实，哪个人的洒脱不是心上生得茧呢？他也是希望她能回应自己的。
两情相悦，很好。
钱琳琅主动揽住季挽的脖子，低声说：“不要想着推开我，我已经决定了，这一生，我都不和你分开，你去哪我就跟着去哪儿。”
季挽还能说什么？
他亲了亲钱琳琅的额头，低声道：“好，一直在一起。”
皇宫，邱尚何消失的第二夜。
夜半，冷宫的一个灯光昏暗的房间中，一个中年女子正在绣花。她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还是很美，布衣荆钗也掩饰不住她的美丽。
咚咚咚！
敲门声一声比一声猛烈。
“什么人？”她说。
“有宫人偷了东西，锦衣卫奉命追查！”
中年女子自己去开门，看着门外举着火把的锦衣卫，神色木然：“进来吧！”
锦衣卫指挥使江文成是个讲究的人，锦衣卫在他手上变了很多。比如他们出来办事，从来不会欺负弱者。
即便这里是冷宫，关的都是犯了错的宫人，锦衣卫还是很守礼的，没有打扰到主人。
中年女子一直在绣花，神态安静。她似乎自动隔绝了锦衣卫，不管他们怎么翻找，都装作没看见。
锦衣卫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去了别处。等锦衣卫走远，中年女子才打开床板，对里面说：“走了，出来吧！”
邱尚何从里面钻出来，看了中年女子一眼，道：“凌娘，多谢了。”
凌娘没看他，只是低声说：“现在风头紧，外面都是要抓你的人，你先在这里住两日，等到有机会，我就送你出去。”
邱尚何见她不看自己，低声说：“凌娘，你还在怪我么？”
凌娘没说话，依然在绣花。
“我知道你怪我，当初也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
凌娘冷眼看着他，道：“原谅？邱尚何，我今天救你，算是还了我当初欠你的。至于别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想了。”
邱尚何神色痛苦，他低下头。半晌，从衣袖里拿出一个荷包，对凌娘说：“这个，我一直留着。”
凌娘看了看他手里的荷包，神色没变化，只是低声说：“你喜欢便留着，与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没有忘记你，对你也是有情的。”
凌娘手一僵，针刺破了她的手指，鲜血染红了她手里的帕子。邱尚何皱眉，过去拉住她的手，拿了帕子给她包扎。
“你看我这双手，如今只能做这些粗活了。曾经我可以在最名贵的丝绸上，用最细小的针，做出这天下最难得的花样。
可惜，我的手被你夫人毁了。数九寒天，她把我的手泡在冰水里，想让我一辈子绣不了东西。
我们家传的游龙针，也因此失传了。我没有了游龙针，失去了尚衣局的职位，从女官流落成宫女。
我不愿你们夫妻，只愿我父母当初为我定了你。我想重新开始，可你夫人依然不肯放过我。
我终身被困于此，已经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我肯救你，是莫大的恩惠，你不要再同我说旁的。”
邱尚何看着凌娘，很久后，颤抖着问：“那个孩子呢？”
凌娘闭眼：“死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他死了！死后被人扔在了乱葬岗，尸首都被狼吃了。”
邱尚何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一个字也说不出。他看着凌娘，希望她是在骗自己。
“凌娘，你和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你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凌娘不再说话。
她的神色很平静，但是邱尚何可以感觉到，这种平静里夹杂的绝望。她是绝望的，对生活，对命运，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