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挽见钱琳琅好像有点介意没记住人的事，就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和地说：“无妨，接触久了自然就记得了，在后宅比较特殊的人，你应该记清楚了吧。”
“印象比较深的是朱氏和王氏，一个是管着后宅，一个是子嗣多。”
季挽点头：“祖母年纪大了，不怎么过问后宅的事，但有她老人家在，总归不会出什么大事。
王氏是个爽利性子，和阿夙夫妻同心，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你需要防备的是朱氏，她怕你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可能会算计你。”
钱琳琅也觉得朱氏不简单，有些人的刻薄是面相上带出来的，朱氏眉眼间看起来颇为精明，不是良善之像。
季挽怕她因此难安，就又解释道：“不过你可以放心，朱氏能做的最多就是让你失了祖母的看重，害你她是不敢的。”
这下钱琳琅放心了。
她本就不会在季家久留，祖母是否喜欢她，对她来说不重要。只要朱氏能和她相安无事，哪怕暗中搞些手段，她也可以装成不知。
“这里是季家，是我的地盘，就算出了棘手的事情，我也可以替你善后，你不要有什么顾忌，别委屈自己。”
钱琳琅点头说好，心里多少有点感动。接触这几天后，她算是看明白季挽一些，他对她倒是有几分真心的好。
“这几日我们新婚，祖母免了你的晨昏定省，明天开始你要去请安，估计会遇到母亲。
她的态度也许会不太好，但并不是针对你，而是因为我没接受她的安排，她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不要往心里去。”
钱琳琅点头，没说话。
她发现季挽已经完全打碎了她之前对他的印象，那个表面温和实际高冷的季挽，几时这么多话了？千叮咛万嘱咐，就怕她吃亏。
这种感觉有点像母亲，也有点像长姐。原来，关心她的人，大概都会是这样唠叨的吧！
季挽见她不说话，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无奈地说：“我跟你说的话，你都记下没有？”
“记下了。”钱琳琅说完笑了，下巴处的小梨涡分外喜人，“你不用叮嘱这么多，好像我母亲。”
季挽瞪她，她这说的是什么话，他明明就是关心她，怎么还像她母亲了？这不是拐弯抹角说他是老妈子么？
钱琳琅嘿嘿一笑，无端带了几分俏皮。季挽敏锐地发现，这个小姑娘现在笑容多了，不似之前那么冷清。
也许，她到了他身边也是有几分开心的吧！
这一夜，两人依然是同床共枕，只是不像往常那样沉默，睡前还说了几句话。
等钱琳琅入睡后季挽认真看着她，目光绵长柔和。说了那么久的话，她一直都是开心的模样，肚子应该是不疼了吧！
季挽熄了灯，背对着钱琳琅睡，他还是不敢对着她。
他是个正常男人，身边睡着他喜欢的姑娘，那股子属于她的莲香，一个劲儿的往他鼻子里钻。
他要是无动于衷才不正常。
每天睡前念佛经，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开始会很难，但习惯便好了，也不觉得时间难熬，很快就能睡熟。
翌日。
因为要去工部上任，季挽卯正便起床，天还没有亮。
钱琳琅因为昨天睡得多，故而也是很早就醒了。她洗漱完，见季挽正在整理官服，看花色，已经不是翰林院的公服。
这时她才意识过来，季挽也许是高升了。她走过去看了一下官服，青色白鹇补子，应该是正五品文官的官服。
“你不在翰林院了吗？”
“嗯，以后要在工部了。”
钱琳琅沉默。
工部管理建筑、后勤、水利、制造，应该算是比较辛苦的差事，但也是很有油水的。
以南晋现在的形势，最有油水可贪的便是户部和工部。一个是南晋的钱袋子，另一个则是每年朝廷拨款最多的部门。
正五品应该是郎中之位，只是不知道他被分到了哪个清吏司，主管什么。钱琳琅想着便问了，季挽说明了一下。
“你负责屯田啊！”
“怎么？”
钱琳琅记得从这一年开始，南晋的农事基本就没消停过。各地区不是干旱就是洪涝，还有一些是虫灾。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钱家的良铺进货价格一直在攀升，最后都引起了父亲注意。
粮食是百姓生存之本，洛中是皇城总归是好一点，据说偏僻地区早就已经饿殍遍野。
季挽这时候掌了农事，只怕会是受累不讨好的差事。他现在还没有上任，不知道要求换一个行不行。
钱琳琅心里转了不少想法，但却不知该怎么和季挽说。如果他问她怎么知道年成不好，她要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是她算的吧！
估计要是那么说了，就会有人把她当成神婆，搞不好还会因此牵连季家的名声。
季挽见她欲言又止，脸上是大写的纠结，忍不住问：“怎么不说话了？”
“工部是你自己选的么？你知道你选这个会很辛苦的么？”
“知道。但是辛苦也得有人做，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是有任务的，我想为百姓做点实事。这样也不算辜负祖父的教导。”
钱琳琅的内心里也是爱国的，倒不是因为她有多么高尚的情操，而是她明白一个道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因为她是南晋人，在南晋的庇佑下，可以过安宁的生活。不管讨生活有多难，左右生命财产安全还算有保障的。但若是做了王国奴，那就真的是人命如草芥了。
从这一点来说，她和季挽有很大的差别。季挽更倾向于理想，而她偏向于现实，不过不管怎样，他们都希望南晋好，也算殊途同归。
“你对这个朝廷失望过么？”钱琳琅问。
季挽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觉得祖父是专心做学问，把南晋社稷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你是他老人家教出来的，应该也有同样的看法。
可这个朝廷离你们读书人心中的理想，应该差了很多吧！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有的地区百姓生计困难，朝不保夕。”
钱琳琅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哑：“像我家，不也是飞来横祸么？我这些日子想通了，原因大概还是钱家太有钱了吧！钱财给我们招来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