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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飞翔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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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白允对她说,随他飞翔,她明白,此番飞翔,也只有与他一道,才有了最深刻的意义。

    说完,白眼像阵密密层层的不透黑风,包拥着她,只一刹,他们便不断地向下沉陷,像是脚下的地突然无止尽地分崩离析,那种分秒落空的感觉,竟似飞翔一般!

    她紧紧牵着他的手,不放开,感觉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张至极致,身体通畅得接近消失!

    大地,是无数层交织细密的气蕴和水纹,一切,封闭在巨大无垠的夜黑中,没有动静、声音,超越理解,屏除语言。

    不断掉落遂变成了失重的飘荡,磁航错综,身旁无尽纠缠的,是亿万不可计数的白根!

    沿着树的生命飞翔地底的于文文,只能紧紧牵着白眼,那牵繫,便是衷心的依靠。

    她让心中的平静,不断分化成细小的视觉,一条条经络相连,便成了一双独具之眼,视线所及,尽是无边无际的地底深处,无限细分伸展的的连绵生机。

    平靜,于是生出了狂喜,因与未知紧紧依存,而天真不畏的狂喜!

    绵密如织的白色毛根,在眼前疾速地扩散着,根土聚结处,若有源源不绝的紫气,气息汇聚成漩,若有磁浮,那便是坠落的终止。

    白眼遂又拉着她,向上攀昇旋转,旋转,旋转,身体渐渐感受回许多沉重、闷窒。

    土石、枯枝、千万落叶、细水密流,层层缠阻,无心纠葛。

    他们破除万难至飞昇一处完全陌生的地表──

    蓝色的月下,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榕,被无数地底飞翔的毛根撑起,漂浮半空中。

    蓝色的树下,岚雾袅袅,最接近天边的枝头,有隻鸟,全身金绿色羽毛,眼眶处有白纹,牠伫留在所有的景物之上,在寂静的蓝色夜下,發出了俊鸣──

    咕呲咕啾玆……咕呲咕啾玆……咕啾,啾呜……咕呲咕啾玆……

    咕呲咕啾玆……咕呲咕啾玆……咕啾,啾呜……咕呲咕啾玆……

    “用尽有限与无限的时间,我仍无法明白,祂,说着什麽。”

    “有限,无限,你既生而为鸟,又选择转生为人。”于文文已不愚昧。

    “祂一定说着什麽,只是我再也无法懂得。”

    “你又曾与这棵老榕,修成关係匪浅,你是树的一部分,也有人的心魂,天上,那便是绿绣眼的神灵?那道透明绿色的影子,祂在那唱,疑惑于是笼罩了你。”她靜靜地说。

    “歌声是生命中,一股美好的能量,即使那是一首悲歌,我已全神专注地倾听,歌裡纵有满满的讯号,却因我的穿梭,空洞了意义,这一切都以孤独的面貌,發生着,我,无知亦无觉。”

    “于是你佔用我的时间来思考?”她问。

    “希望妳,能帮助我看清。看见妳,我看见孤独。接受孤独,原是接受了一切。”

    “那空洞,便是一种意义。我终于明白,人有多渺小,智能的极限并非窘促,但是接受不同体系的思考原是如此……”她想说,坦然的欢喜。但,就是说不出口。

    树梢的鸟,渐渐淡得溶入了月的蓝光,那声音还持续着──

    咕呲咕啾玆……咕呲咕啾玆……咕啾,啾呜……咕呲咕啾玆……

    咕呲咕啾玆……咕呲咕啾玆……咕啾,啾呜……咕呲咕啾玆……

    一种让人想要不顾一切记住的声音,明不明白已经不是重点,接受那份不明白,双脚便踏上了实地。

    “原来,你情愿走过树魂,化身成人,也许还经略更多其他物种的冒险转生,只为明白,从自己以外的眼光,能否再次参透自己。你对自己,认真了千万年,依然在追寻,依然在思考,依然不放弃。”她说。

    他回应:“妳,亦如我这般。”

    老榕荫,月光衣,白眼的身旁又出现了那朵馨香动人的白花,那花像是一句美丽的话,在所有有限的传达中,發射着无限的能量。

    “那白花,是什麽?”她问。

    “一种看护,一份天地之间的仁慈,宽慰着寂寞的思考,怜悯因失去网络连结,而受苦受困顿的思考。”他说。

    “鸟,有劫难?”她问。

    “我一直认为是,所以担心。我担心,祂,却始终不为所动。”他说。

    “也许生命之鸟,本该无情,时而飞来,刹时飞走,没有眷顾,所以轻盈。”她说。

    “为什麽天地不老,孤独应是原貌,何必忧愁,何必不忍,怎奈我心有一介凡夫,于是心中不忍,心中有愿,再不值,也为了我的有情贪恋,投下了永恆。”白眼幽幽然,声如细水长流。

    “我感觉,你,平息了。”她说。

    “当妳第一次伸出双手,想要救助那隻受伤的绿绣眼时,妳其实宽慰了我的孤注,我期待一场对话,期待两心的接触。”

    “接触,而不是理解?你其实已经接受了心中的谜底。”她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安定。

    “愚钝,所以还要一面镜子,证明心眼所见。”他说。

    “无声的歌,无法解释。不必解释。”

    “捕风捉影,都是自我,而我以外,天宽地阔。”白眼展颜微笑。

    “太宽阔,无所伫,便是永远漂流的悲伤,我认真地同情你,那一定很不容易。”

    “我愿是首鸟灵的悲歌,在歌声停止时,消失于黑暗,将我拥有过的一切真执,以花香抚慰天地间,对鸟唱感到疑惑的真心。”白眼将手放在胸前,因为愿意为他种族类思考的心,便已是跨出了善意的一大步。

    “所以,你要回到你自己?”她问。

    “经过这段漫长的时间,我也在问,我是什麽。”他回。他已不需要解答。

    “而你这身一介凡夫的故事呢?”

    “透过这形体,却再也听不懂自己,什麽是自己,我又何必再循法去解释。”他说。

    “你,就是祂。”她已知道,只是愚昧地还想说出口。此时的愚昧,是种温暖的依靠。

    “若能不是,才得看清,身上,万古流着的天地惊觉,宛如先知。”

    那便是他所在的无止尽孤独啊!

    “我感觉,你要离开了。”纵有千头万绪,她依然冷静面对。

    “祂,就这麽唱着,不在乎其它。是不牵挂。无须牵挂。”

    大地是一处深远的黑暗,无边际处点着月,月若是夜的眼,那光,是千年叙事,直到釐不清最原始的故事。

    咕呲咕啾玆……咕呲咕啾玆……咕啾,啾呜……咕呲咕啾玆……

    “我们,会再見面吗?”她问。

    白眼云淡风清地一笑,天角的月退出了迷离,冬夜雷鸣希罕,恰似悲伤的鼓阵。

    为离别?为那可怜的有心?

    “在鸟的歌声中再見吧。”

    “任你来去。”

    “妳亦如是。”

    白眼张开宽大的胸怀,让她打开全心地依偎。

    他有心跳,强大、剧烈,而且抨击着她的。

    两重心声共振处,暖暖细流,将两道灵魂,同时穿透......

    那是各自看見了自己,也看見對方的澄澈靜夜思。

    她想紧紧包拥这份永远的神秘,双手划过平凡而渺小的期许,只回到了惊心空虚的胸前。

    惊心,也只需一刹。

    回头望,松林正在不远处滔滔作浪。她就站在无言无影的百年榕树下。

    再抬头,老榕不再遮天漫地,而是远方草坪中央,一抹与夜幕互望的黑影。

    惊觉仍伫立松林裡的于文文,感觉单薄,但心底厚实。

    风近风远,她举起了右手,轻拂耳后飞乱的短髮,感觉有股温暖,说不出,至少不再孤独。

    只想牢记这一刻。

    回身慢行,松针轻软慰抚,多情没有不好,就算没有永恆,好在曾经经历扎实的感动。

    不久,尽头出现路灯稀疏的校园。

    踏上柏油地的第一盏幽微路灯下,站立着深蓝夹克的彼得。

    那身影,美得惊心,因为,是她第一个想见的。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他已经温柔地等在转角,几世纪。

    于文文迈步上前,彼得低头看着地上她的影子说:“虽然妳曾拒绝了,但我还是期待,和妳一起,在松林裡漫步。”

    “那,漫步的时候,我们该说些什麽呢?”她微笑。

    “我也想跟妳说说,关于我母亲的故事,那是一些困扰了我很久的过去,也是我心中份量独特的记忆。我不曾向他人倾吐,留给妳,妳愿意听吗?”

    她深深地点头,眼中神采奕奕。

    彼得又说:“但,我也必须告诉妳,那日,在新大楼空教室拍完妳的独处,我其实没有离开,我跟着妳,下了楼,过长廊,出侧门,我看见妳,救了一隻受伤的鸟,妳很害怕,却很有心。那时,我才转身离开,我感觉看见妳的真心,那一刻,妳很美。我告诉自己不要放弃妳,我多希望,妳拾起的那隻鸟,就是我。”

    “一起走走吧!任何你想对我说的,我都愿意听。”于文文牵起彼得的手,一起走进今晚那片特别幽深的小丘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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