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岚把手里的馒头都喂了乌鸦，乌鸦吃完，展展翅膀又飞回矮松上。
“这九天本就是修武赋灵的，住着不舒服，也没什么意思。你上九天不会是为来听故事的吧？”青君问。
“当然不是。”轩辕岚拍了拍手，“昨儿夜里上了一趟长青殿。”
青君呆了片刻“……上去了？”
“上去了。”
“也进去了？”
“进去了。”
青君不可置信地看着轩辕岚。“长青殿夜间有诡器严守，你是怎么上去的？”
轩辕岚抬起头，眉眼带笑地说，“青君哥哥竟然知道长青殿有诡器严守，莫非你也上去过？”
青君长叹一声，说，“你们兄妹俩真不愧是同一个爹娘生的。”
轩辕岚瞪大了眼睛，“你这话可奇怪了，难不成你和你兄弟是不同爹娘生的吗？”
青君又好气又好笑，“我不跟你闲扯。你究竟是怎么破了诡器上去的？”
“我轻功好呗。”轩辕岚抹了一下朱唇，抹出一抹微笑璨然。
长青殿位于九天的中央——居中，且是地势最高的地方。这里据说供奉着上古战神之力，之所以是据说，因为既没有神像，也没有牌位，衣冠兵器，也统统没有。每三年九天开山募新，修士拜师先要来此处行祭武礼——把自己的惯用兵器献给战神，无论这兵器是传家之宝，还是一把菜刀（据说确有修士是拿着菜刀来的），一旦祭进九天熔炉里，要么脱胎新生，要么化成废铁。而只有被战神收下兵器的修士，才被允许留在九天。
战神选中了你的兵器，就是留下了你的人。
“所以战神是个铁匠？”轩辕岚歪着头问。
青君笑了。也笑得很好看。
“你可知道你哥哥是拿着什么武器来祭武的？”
“那时我哥手无缚鸡之力，哪有什么武器啊……等一下，他不会就是拿着菜刀的那个人吧？”轩辕岚灵机一动。
“没错！轩辕朔初到九天就掀起一阵大波澜，一是因为他是被抬上来的，二是因为他在祭武时，祭的是一把菜刀。”
“然后铁匠……战神就收了我哥的菜刀？给了他穿云？”轩辕岚跳了起来。
“战神确实收下了菜刀，还给轩辕一把弓，但那弓，那时还不是穿云。”
“这九天可太有意思了。”轩辕岚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她昨晚破了诡器，进了九天长青殿，见香炉烛台供奉的高阁之上，空浮一把灵焰熊熊的战斧——轩辕岚并不知道这里白天空无一物，她失望地说，“战神之力就是一把斧头吗？莫非是开天辟地用的？”
绕到殿后，便看到九天祭武熔炉。不是开山之季，熔炉是冷的。轩辕岚一走近，熔炉内的火腾地烧了起来，熔炉上立时浮出一张铁面，有些狰狞地呢喃着：
“我要……你的刀……”
“你看得见我的刀？”轩辕岚打开双手。长生刀此刻并不在她的腰间手里。
“我要……你的刀……”铁面重复着说，那炉火伸出长长的火舌，仿佛垂涎。
轩辕岚盘腿皱着眉头坐在地上盯着那熔炉。自言自语道，“这长青殿修得这个阔气，又用十八般诡器夜里守着，就为了守一把斧头和一个唠唠叨叨的炉子？”
“小岚，你究竟是从哪儿学的功夫？”青君问道。
当年他们夜探长青殿，竭尽三人之力也没有成功。轩辕岚身无长物，竟然轻而易举就破了诡器。长青殿镇守诡器出神入化，靠轻功身法能逃跑就不错了，想要突围绝无可能。
“这很重要吗？”轩辕岚眯着眼睛看了着太阳。“今儿的故事已经讲太多了。”
“罢了，长青殿你也闯了，九天你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事，赶紧做完我们回金陵。”青君以前与轩辕朔相处，对轩辕朔不想说的事情，他便不再追问，况且眼前是轩辕岚，他知难而退。
“还要等等，初一，我需在此取一人性命。”轩辕岚面不改色地说，那语气仿佛取走的是一件本是自己的东西般自然。
“不行！”青君生气地拂袖说，“我带你上山，可不是引你来杀人的。小岚，你想做什么事都可以，但这人命生意，不能做！”
“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在沈复枕边杀了寒梅梅吗？你跟着我看看不就知道了？”轩辕岚凑到青君眼前故意说道，她的双眸深沉，像是望不到边的永夜深邃。
“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或许你有苦衷，只是轩辕若在，也一定是不允你杀人的。”青君有些心焦，真切说道。“况且，在九天杀人……就算我不在乎别人的命，我也在乎你的。你不能出事！”
轩辕岚望着青君真诚的脸。这是哥哥最好的朋友，她清清楚楚记得当初哥哥身边的这个骄阳少年，轩辕朔后来的报国使命，热衷兵法奇阵，都是受了这个人的影响。九年再见，他已变成一个嗜酒寡言的人，只有谈起往事时才神采飞扬。这是一个并不活在现在的人，哀伤与她一样深不见底。
轩辕岚笑笑说，“人都希望对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是有苦衷，可我没有苦衷，只有必须要办的事。坦然相告，是因为没必要骗你，不交代细节，是不想你牵扯其中。”
青君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你与轩辕的个性很像，既然你能孤身闯上长青殿，恐怕我也拦不住你，那就算了。”
轩辕岚一挑眉，她感到很意外。“算了？这么好打发？”
“我虽不喜你不问正邪地杀人，但看来你活着是有明明白白要做的事，这是好事。况且，你不是我妹子，我拼了命地要把你拉上人生正道，其实自己也是不知道这道上有些什么。”青君心灰意冷地说道，他的确觉得自己没有拯救别人人生的能力。“不过，你绝对不能在九天杀人。”
轩辕岚静静地听他说。
“准确地说，九天不能见血。”青君说。“因此非九天修士，即便被允许上山的也要先释武。小岚，你对九天所镇的无常界知晓多少？”
“知道九天都是些刀枪棍棒当家。”轩辕岚没好气地说。
“没错，九天所镇无常是物灵，长于修诡器。在我们这儿，寻常毫无生命的物件，都可能很不同。从前你试图溜上山捉你的老师父，其实只是武督，在九天真正教我们功夫的，却是我们手里的兵器。”青君顿了顿，继续说道。“因此祭武仪式上被战神选中的兵器，一则蕴灵非凡，其次是那兵器认可你是主人，愿同仇敌忾。”
“那一把菜刀怎的就变成弓了呢？”轩辕岚好奇心顿起。这些轩辕朔没有跟她讲起过。
青君答道，“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当年轩辕说，许是战神念他体弱，其他武器都太耗费体力，弓箭却在于集气，勉强可习。”想起这段往事，青君不禁漾开一个笑容，轩辕朔朗声说战神眼光独到，菜鸟配菜弓的样子历历在目。
“不知道我的长生若是进了那唠叨炉子，会变出个什么来。”轩辕岚眼睛一转，咕哝了几句。
“诡器初形，一旦认主便会与主同修，若主人修为精进，诡器也会越来越非凡。只是这修为期间的诡器，却有个很大的弱点。”
“不能见血？”轩辕岚问。
“是的，兵器嗜血，本就是所有物件里最危险的一种，一旦起灵更是不可收拾。初期主人修为不够，尚在与诡器的博弈之中，诡器通常是占上风的。日常跌倒擦伤都不打紧，但一旦见了大红，这九天多少嗜血诡器，发起疯来，不可想象。”
轩辕岚吐了吐舌头，“好险啊，娘说得没错，说实话果然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