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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话 岚烟里,鬼鸮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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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云见》

    风息山庄隐阁。穆青君提了两坛酒来。

    轩辕岚端详着那副残甲,目光落在那张断弦的长弓上,她伸出手去,葱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弓臂上的刻字“穿云”。那刻字吃了血,像无法愈合的伤口。

    穆青君把酒坛放在矮桌上。“来,尝尝我酿的酒。”

    轩辕岚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笑脸,“醉生酒嘛,那的确是顶尖儿的好酒。”

    卸甲之后,穆青君修好隐阁,上了一趟九天,回金陵后就开始张罗蒸米煮酒,酿出的醉生酒浓郁奇香,很快闻名天下。

    轩辕岚走到矮桌前,拎起其中一坛。却被穆青君拦了下来。

    “这坛才是你的。”穆青君一推手。

    轩辕岚露出狐疑的表情。“怎么还有分别,莫不是你喝的那坛更老一些?”

    穆青君没有回答。他拎起酒坛自顾自喝了起来。

    轩辕岚微微抿了一口,这些年她行走江湖时,醉生酒名满天下,只要像样的酒楼都可以买到。她向来喜烈酒,所以常常喝。

    那酒带着圆润的稻米香气,入口顺喉,时间的酸甜苦辣尽在眼前。虽是落入肠胃,却觉得暖暖的慰人心。是她熟悉的醉生酒的味道。

    “小岚,我对不住你。”

    穆青君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都怪我误事,若是早点出发,一定可以追上流放队伍,我,我,我还以为……”穆青君怔怔地望着残甲,一颗眼泪竟然落了下来。

    轩辕岚心头一酸,“青君哥哥,不怪你,我知你是寻我哥去了,不怪你。”

    “他们说,你死了。”穆青君眼泪簌簌而下,“那时我也想死了,我对不起轩辕啊,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穆青君的拳头重重砸下,矮桌顷刻就断出裂痕,“我悔啊!”

    “青君哥哥,不怪你。”轩辕岚眼睛泪光盈盈。

    买定离手,不悔。一生无悔的穆青君,却因一事,悔一世。

    九年前。轩辕朔与穆青君奉命率兵远征北境,苦寒之地,硬啃下边境十二座城池,抵达最难攻的永夜城,却迎来了永夜,阳光消逝,漫漫长夜寒冷蚀骨,战事胶着之际,收到沈复的鹰符,说七皇子谋反,下令风息穆家回金陵卫皇,令穆青琛从南境,穆青君从北境率兵镇反,不得有误。

    “我不能走!”穆青君说。“九死一生之时,我怎能丢下你。”

    轩辕朔嬉皮笑脸地说,“哪来的九死一生,明明是黑夜里打熊瞎子,谁也看不见!你回去便是了,我撑得住——定撑得住你回来。”

    “我悔啊!”穆青君九年里从未落过泪,哪怕是在累累白骨里像个疯子般翻找轩辕朔踪迹的时候,此刻面对着轩辕岚,还是如此神似少年轩辕朔的轩辕岚,他的眼泪滚滚而下。

    “说好撑住的,撑住等我回来……为什么啊!我要离开轩辕朔,为什么!那一刻没在他身侧。无数次在梦里,我们仍并肩作战,有的梦里,打赢了,我们都活着;有的梦中,败了,我们一起死了。我都开心啊!最大的噩梦是梦回惊坐起,却发现……发现只有自己一人是活着的。”

    “青君哥哥,不怪你。”轩辕岚哽咽。“我哥也不会怪你的。”

    穆青君带了一半兵马奔回金陵的同时,却不知道他兄长却在领兵北上,穆青琛接到的鹰符确是从南境领兵北上镇反,只是那上面写着反的人却是轩辕朔。在北方永无止尽的黑夜里,轩辕朔没有等来白天。

    杀死他的,甚至不是白颊族的敌人,穆家军的旗帜,在轩辕朔的眼里,本应象征着绝对的信任与期冀。可他却在内外围攻下,在这面他绝对信任的旗帜下倒下,弓弦尽断,身首异处。

    穆青君日夜不停地赶回永夜,在尸横遍野的战场里苦苦寻觅着轩辕朔的头颅,翻遍每一块白骨,却只在血染的帅旗下寻到一支流风钗。

    那钗本是一对,一支朔月,一支流风,是轩辕兄妹辟邪用的。

    穆青君从此对长兄穆青琛避而不见,再不上沙场。

    当年沈珏在城门迎穆青君归来,远远望着马上端坐着的穆青君,沈珏只说了一句,“不是他。”穆青君把所有的情绪都似留在了北境,不止是悲伤,绝望,愤怒,还有好奇,欢笑,与希望,骄阳一样的穆青君,跟轩辕朔一起死在了北方的黑夜里。

    不想看青君醉着哭。轩辕岚见劝不住,心里明白他不是对着自己哭的。便提了自己的酒出去了。趁月色好,她坐在院里慢慢喝酒。

    不知道就这样认了他们是好不好。轩辕岚心里盘算着。人情牵扯多了容易误事,怪自己,见到那盏白兔灯就失了心。

    院子里一棵老梧桐,枝桠上蹲着只雪羽鬼鸮,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不要紧,他醉了。”轩辕岚慢腾腾喝了一口酒。

    那鬼鸮一个展翅,落地已经化身成了小童瞳观。

    ”公子可有寻到镜子?“瞳观问。

    轩辕岚摇了摇头,“不过,找到了我哥的穿云,还有这个……”轩辕岚从发间拔下一支碧玉钗,她的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开来,月色下像一匹最好的锦缎。

    “这钗,是我娘给我们辟邪的。”

    瞳观双手接过流风钗看了看。“可惜染上血了。”

    “风里有了血腥气,就要死人了。”轩辕岚望着月亮,幽幽地说。

    穆青君从未这样头痛欲裂过。

    他醒来发现自己醉在隐阁里,花了些时间琢磨遇见轩辕岚到底是不是梦。急急走出房门,醉酒后的阳光晃得人眼发昏,朦胧中,梧桐树上好像坐着个熟悉的人。

    穆青君心头一紧。

    “青君哥哥,你这树上住着只夜鸮啊。”

    “大白天的,哪儿来的鸮?”穆青君皱了皱眉头。

    “昨儿晚上叫了一宿,你没听见吗?”轩辕岚偏着头想了想,问道。“青君哥哥,你可娶妻了吗?”

    “尚未。”

    “啊呀!难怪呢!”轩辕岚恍然大悟道,“人家梧桐树上栖凤凰,你这树上倒是蹲着只夜鸮,难怪你讨不到老婆!”

    穆青君微微一笑,“你说的对,树上是蹲着只夜鸮,我也看见了。”

    轩辕岚红着脸啐了一口,恨自己揶揄人不成倒把自己绕了进去。

    “快下来吧,给你弄点好吃的。”穆青君摇摇头,心里暗想这姑娘从小就爱在房檐和树上蹲着,说不准真是个什么鸟转世变的。

    丫鬟来来往往,端上各式样的蒸点花糕,酸的甜的咸的,摆满了一大桌子,轩辕岚瞪着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想把我撑死了好继承我遗产啊。”

    穆青君笑而不语,他留意到轩辕岚头上别着流风钗。

    “小岚,这钗既然是你们兄妹辟邪用的,怎的轩辕朔这支却是流风呢?”

    “本来流风是我的钗,但小时候有次夜里我摔过一跤,把它丢了。接着病了好长时间没好,我哥心急,就把他头上的朔月取下来给我了。”轩辕岚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碗桂花酒酿,“啧啧,你这醉生酒真是不得了啊,酒糟香得人掉了魂。”

    “后来,这流风钗又被我哥寻见了,但他不肯还我,就自个儿戴着了。”

    “那,你那支朔月呢?”穆青君问。

    轩辕岚迟疑了一下,“没了。”她咬了咬嘴唇,“许是逃命路上掉了吧。”

    “我哥说我这人不能摔跤,一摔就要丢东西。”轩辕岚眼神暗了暗。

    “怪我不该问,都是身外之物。掉了就掉了,你还活着,便是最好的。”

    一个家破人亡的女子从流放瘠州的队伍里逃亡,一定是受了不少罪。轩辕岚一句轻描淡写地因为轻功好,却不知其中藏了多少血泪。穆青君心头万绪,却只能把手边一笼桃花糕往轩辕岚面前推了推。

    “你多吃点,身子太薄,像只纸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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