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尽世间痴狂思君在何方
三年面壁期满。蓝忘机出了寒潭洞,将自己的卧室改在了母亲曾住过的静室之内。那里本就是他时常寻求心灵慰藉之地,此刻定为居所,是为了不想再与那些世俗纷扰相关相连。
小阿苑成长得很好。只是那时高烧几日留下了后遗症,竟是将之前的过往都遗忘了。蓝忘机叹息之余,倒也觉得这对这孩子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那些过往黑暗悲沉,记住了又有什么好?
蓝忘机亲自关注着阿苑的成长,族中众人见他如此认真对待,还道这孩子是否真与他有亲。蓝启仁想让蓝曦臣多多劝导弟弟,不要再挂念邪徒走了歪路。蓝曦臣却心知弟弟的执拗与心结为何。他知道,任何人,都劝不回蓝忘机已经付出去的一颗心。
云深夜凉,蓝忘机立在静室院里举目望着天边皎月。秋风清浅拂心而绕,无尽的前尘过往仿佛就在眼前。每一帧里,都有那个红色发带飘舞的恣意身影,那双盈盈而语灵动清澈的眼睛……
心虽已经被孤寂的凉意包裹,可是思念却似那从来都理不清的乱麻,越缠越紧,如影随形。
他是真的想魏无羡啊!执琴于案上,他反反复复弹奏着那些已经在心底滚瓜烂熟的片段,那些《问灵》里所有的一字一音……
空荡的静室里回旋着他的琴音,可惜永远是问了千遍,却仍是空自回响……
他不能再这么空自等待了。既已坚定了心中所念,那就将这心念付诸于今后的每一时每一刻吧……
天亮了,弟子将蓝忘机走时留下的信笺送到了蓝曦臣手上。
——弟子蓝愿,取字思追。弟下山游历夜猎,兄长叔父勿念。
阿愿,即阿苑。思君不可追,念君……何时归。魏婴,你说我给阿苑取的字好不好?
从此蓝忘机一琴一剑独行于世间,从南到北,由东至西。见到不平事会插手除恶矫正,遇到奸邪妖物,只要是残害生灵的,无论大小皆是除之务尽。但凡弱小百姓前来求助的,也是必帮无疑。全然不似那些所谓的名门世家,架子摆的天大,小鬼小妖根本不屑动手,更别说帮助百姓排恶锄奸了。
一时间含光君名号响彻天下。人人尽知姑苏蓝氏二公子,人如皎皎泽世明珠,正直心善,逢乱必出。虽得无数人仰慕,他却从来都是一番淡然清冷的样子,从不与人多言相交。因为他的心,是冷的。
每经怨灵生魂聚集之地,蓝忘机都会多停留几日。在夜间一遍遍弹奏着《问灵》之曲,全心祈盼着能遇见心中那人的魂兮魄兮……哪怕是有阴鬼魂魄能知道一点魏无羡的消息也好啊!可是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竟是从来没有一丝一缕有关于魏无羡的踪迹片段。
怎会呢?魏婴!难道你真的那样决绝,竟将自己的魂魄灵识都散了?难道,这让你活了近二十年的尘世,竟没有一丝一点让你留恋的么……难道,我们一起并肩走过的那些点滴,都不足以让你有一丝挂怀吗?
执着的人是不会放弃心中执念的。
出山的第三年中秋,蓝忘机返回了姑苏。镇上天子笑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蓝忘机慢慢停下了脚步。魏婴,你最爱的天子笑。你曾诳我喝下,醉了之后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为何就是不告诉我?
蓝忘机虽对自己酒醉后的言行没有记忆,可是却会有些许的异样感觉。魏无羡这个人,真正不想说的事情,就会赶紧着岔开话题言之凿凿地否决,岂知越是这般,蓝忘机心中越是异样且惶恐莫名。仿佛两人有天生的默契,一个人完全没事一般什么都不说,另一个人却就是知道有事,还是自己无法想象的古怪之事……
付了银两,蓝忘机放了两个酒杯在桌上。斟满酒,他唇边缓缓牵起了一丝笑意。魏婴,今天我陪你喝,可好?你说我酒量太浅,那……今日我就像你一般喝掉一整瓶,可好?
一杯过后,蓝忘机眼中已是一片水光泛滥。举起酒瓶仰头将那辛辣至极的液体尽数倾进喉中,当真就如魏无羡饮酒一般,酒珠纷乱洒了蓝忘机半张脸,连带襟前白衣都印湿了一片。唇边那缕苦涩的笑意还未散尽,人已经支着额头缓缓靠在了桌面上。
店中酒保是见惯了喝醉之人的。看这白衣公子气度不凡出手也大方,自是随他睡着不惊动他,还顺手将他身前桌上的酒擦拭干净了。哪知不到半炷□□夫,这喝醉的白衣公子就醒了过来,脚步也只是微有些踉跄,直直地走出了店门。
大半瓶天子笑下肚,对于蓝忘机这个不会饮酒之人,可真的已经是大大的过量了。酒醉之后,他根本没有任何控制自己的能力,只会完全照着自己心底所想之意做每件事走每步路。
彩衣镇的夜市很是热闹,经过一间歌舞酒肆,里面偏偏就传出了一阵清越的笛音。应是哪个风雅之人正在为客人吹奏吧。蓝忘机立刻定住了脚步转过身,朝那笛音所来之处走了过去。
屋里的男男女女忽见一个生的如此俊俏似仙人的白衣公子闯了进来,一时间也忘了喝问他是谁要干什么。只见这白衣公子径自走到吹笛的姑娘身前,一把就拿过了她手上的笛子。
那是一根通体晶莹的玉笛,泛着淡然绿光。蓝忘机看了几眼,直接又将笛子塞回了那女子手中,摇摇头道:“不是陈情……吹的……不好听!陈情呢?你为什么不吹陈情啊?”
自此陈情便成了他这一刻心中最大的执念。蓝忘机开始到处游走,在每个摊贩货物之前都要翻找一番问询几句。大家都道这么好看一个白衣公子,怎地喝了酒就变得有些疯癫了?
待得来到了山门前,明明可取出令牌开启结界,蓝忘机却偏偏在怀里捻了一张破魔咒轻轻拍了过去。看着那一群斑斓的金蝶破了结界向前飞舞,他笑得竟似个孩童。
“你的符咒真的很厉害。魏婴,我很喜欢这个……可是你的陈情呢?我想要听你吹陈情……”
酒劲经风一吹更是上头,蓝忘机脚步越来越不稳,直接摇晃着推门进了兄长的卧房。
“兄长……你看到陈情没有?我找不到它了!魏婴把它放去了哪里?”
蓝曦臣定定看了看蓝忘机,弟弟一身的酒气让他愕然!都这么些年过去了,他竟还是如此,没有放下一丝一毫……
看着蓝忘机拿起自己的裂冰看了一番,复又摇头放下,蓝曦臣没有说话,略带心疼地看着这个被相思所苦的弟弟。跟着他一路又走了出去,到处寻觅着说是要找陈情……
引着蓝忘机来到了云深的库房,守夜的弟子们皆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惊诧。这般目光游离行为怪异的蓝忘机,还是那个雅正无伦沉静冷然的含光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