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掩帕轻咳了两声，账房先生和小厮皆未抬头，只因手上的活不容出错，根本没时间管谁来了。</p>
邱掌柜听是个女子的声音，不由皱眉转头看，他对苏黎这个人没有好印章，第一次见是她替王爷传回金州被封锁的情报，明明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她眸中却尽是算计，这便让邱掌柜一直防范着她。</p>
今日她来又是何事？恐怕是树倒猢狲散，她也计划着怎样分些财产好离去吧。</p>
“姑娘有事？”邱掌柜并不买她那楚楚可怜的帐，毕竟岁数年长些，知道有些亏是不能吃的。</p>
“邱掌柜，能否借一步说话？”苏黎看了看旁边的人，希望邱掌柜能明白她的眼神。</p>
邱掌柜遂又低头翻了一页“你且说吧，他们没兴趣听。”</p>
一句话让苏黎吃了瘪。</p>
苏黎暗压下心中愤恨，依旧讨好“邱掌柜，事关声名，我不好在外道来...”</p>
“那应是我也不便听的，姑娘不妨去找管事的何嬷嬷，这边还有要事忙。”邱掌柜不想多言，低头打量着账目，其实王府账房先生是个极其心细的，管账多年未出差错，此次也只是随便核查一下，不会有太多事。</p>
何嬷嬷？苏黎听娴衣嚼过舌根，何嬷嬷是太妃身边的人，王爷分府后就一直在王府管事，极其严厉，王府中人个个都怕她，所以即便王爷不在京城两年，王府管理得依然井井有条，滴水不漏。</p>
这样的人，苏黎怎敢招惹，只好咽下烦闷，走近些对邱掌柜道“邱掌柜，我素来在府中不爱出门，对于外边的风言风语也将信将疑，只是心里牵挂王爷，还请邱掌柜告知一二。”</p>
邱掌柜斜睨了她一眼，若是牵挂，昨日干什么去了？一整日不来墨行斋问，又不是不认得路。“姑娘趁眼下还记得王爷的样子，就多挂念挂念，些许日子就记不清了。”</p>
邱掌柜毫不在意的怼了她一句，本就是为了钱财来的，哪扯得上挂念，看人家南诏三公主有勇有谋，为了王爷甘愿赴汤蹈火，你又是怎样的？想要得到却不付出，当别人是傻子不成。</p>
人啊，切忌瞻前顾后，更忌相处之间的权衡利弊。瞻前顾后是会摇摆你的思绪，让你不知如何选择。权衡利弊是怕你过多计较自己得失，反而错过了些什么。</p>
“什...什么意思？”苏黎脸上或青或白，像极了衣裙上的五颜六色。</p>
“姑娘挂不挂念，原也没关系，王爷此番毕竟是去服役，不是有人心中挂念就能逃过一劫的。”这个女子留在王爷身边是个祸害，每走一步都是算计，必须将她赶走。</p>
“邱掌柜说得好没道理，倒让我受委屈了。自王爷救下我，一路上我与王爷情投意合，只是回京后每件事都突然得很，才让王爷与我断了联系，可我着实牵挂王爷，邱掌柜可有办法，将我送去北境，生死...我都要陪着王爷的。”</p>
邱掌柜不免有些心烦，这突如其来装成痴情女子是要干嘛？大家都是明眼人，敞开来说不行么。</p>
“姑娘愿意？王爷此次可不是贬去北境做官，是真被贬去服役，你懂服役么？寅时起身劳作，正午吃下一块饼，还未歇息够，监督的人一鞭子下来又要开始干活，直到入夜方能回去十几人的帐篷睡觉。你以为王爷去那只是清贫些，还能够住上宅邸，能够吃穿不愁？”</p>
苏黎咬着嘴唇未说话，邱掌柜再次瞥了她一眼“若姑娘愿意，我倒是可以尽朋友情分将姑娘送去，左右有人照顾王爷，也算慰藉我替好友担忧的心情。只是...去到那姑娘就不要挑三拣四了，还是换上男装的好，否则帐篷里十几个男子，总会出差错。”</p>
娴衣听着就瘆得慌，忙上前轻拉苏黎的衣角，见苏黎不为所动，知道是要给她一个台阶，忙道“姑娘莫要执着，王爷知道了是会心疼的，王爷若在这，定会为姑娘寻一条好的路子，而不是陪着去吃苦受罪，那样反让王爷心怀有愧。”</p>
赶不走的原因是要在这搭台唱戏么？唱得还挺起劲，一主一仆，一唱一和，唱得让他这个‘外人’都差点脸红，倒显得他不会做人，不会替苏黎谋一条生路。</p>
可是你与王爷若真有情谊，为何从不曾听王爷提起过你，三公主却是一直挂在嘴边。</p>
苏黎余光看了看邱掌柜不想理她，眼泪夺眶而出道“吃苦是难免的，总不好王爷吃苦，我在京中享福。你快去置办些行头和干粮，莫让邱掌柜难做。”</p>
这间屋子，邱掌柜是多一会儿也待不下去了，也罢，只好作恶‘拆散’这对苦命鸳鸯了。“北境艰险，姑娘就莫要去耽搁王爷了，待会儿我去给姑娘置上一处宅子，要等便在那等吧，若是王爷有命回来，说不定还会感激我一番。”</p>
娴衣忙哽咽道“姑娘听邱掌柜的吧，莫要涉险了。”</p>
苏黎顿了顿“王爷...还能不能回来？”</p>
这一句，苏黎是真的发自肺腑而问，她总要有个盼头，若回得来，她等了之后就换来荣华富贵。若不回来，她也好另谋生路。</p>
邱掌柜巴不得她离王爷远些，道“听天由命，多半...是要姑娘去北境立坟的。”为了将这女子骗走，只好委屈一下王爷了。</p>
苏黎失落落魄后退了两步，娴衣上前搀扶，眼泪滴答滴答掉“姑娘是真的命苦啊...”而后又言“姑娘放心，娴衣绝不离开姑娘，日后我为人浆洗洒扫，赚了钱来贴补家用，吃些苦没什么，日子总归是要过的，姑娘可不要起了轻生的念头啊。”</p>
邱掌柜翻了一记白眼，苏黎的样子像是要轻生么？这小婢比台上的戏子还要会些，这一字一句不就是要邱掌柜给些银钱么。</p>
罢了罢了，请神容易送神难，王爷此次就当是吃了个暗亏吧。</p>
说罢，拍了拍桌子，示意忙碌的几人停一下“拨二十万两银票给苏姑娘，顺便拿几个奴仆和小婢的身契。”</p>
三人点点头，依旧未抬眸看苏黎，低头准备着。</p>
“想着还有些时间可以替苏姑娘置办宅子，现下人手不够，苏姑娘不妨自己去挑选，也免得邱某置办得不合姑娘心意。姑娘房里的东西，都可带走。那就...不送了。”</p>
银票给了她，自然没理由再花一笔钱为她买宅子。二十万两，普通百姓穷极一生也未必见得到这么多，这姑娘是真的得了泼天富贵了。</p>
苏黎虽不满意这笔银钱，左右好过没有，娴衣接过小厮递来的锦盒，盈盈行了礼。</p>
苏黎也行了礼“还望邱掌柜，若是有了王爷消息，定要知会于我。”</p>
邱掌柜不抬头，应了一声。</p>
苏黎这才出了门回屋收拾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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