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叶子回房时，林遇之搂着笑娘闭着眼，秦叶子摸了摸药碗尚还温热，她摇林遇之，“药喝了再睡。”
林遇之睫毛颤几回才睁开眼，眼里清明分明装睡，秦叶子有些好笑，她端过药递给他，“一口就喝了的事，这么大个人了怕喝药说出去不嫌丢人么？”
林遇之皱眉，这气味也不是之前的药，按说他该问句这药做什么的，却不乐意张口，他脑子清醒，人却浑浑噩噩，对着褐色药汁看一阵，猛地仰首几口喝下去，嘴里正苦涩难言，秦叶子变戏法似拿了颗蜜枣塞他嘴里。
林遇之眨了下眼躺回被窝，秦叶子跟着上来。
等蜜枣咽下去，慢慢地嘴里传来酸涩味，倒和林遇之心里感觉仿佛。
未至天明时，秦叶子悠悠叹口气，她睡正香，林遇之却不知梦见什么了，人也没醒，就含含糊糊叫娘，她把人抱住，人给她胸前都哭湿，才算安分睡了。
秦叶子黑夜中睁了眨眼接着睡。
过阵窗透初晓，林遇之醒了，秦叶子抱得他很紧，他则一动不动，只眼神打量着“自己”眉眼，又是这样一早上。
他依旧是秦叶子，依旧没有换回来。
他不知这样醒过来几回，他都要习惯了，早上睁开眼静静看着自己模样的秦叶子抱着自己。
只一眼就能知道自己还是女儿身，还没有换回来。
这么荒谬的事，居然不是个梦。
林遇之闭眼无言，也无睡意。
没一时天光大亮，秦叶子轻猫猫爬起来，林遇之跟着坐起来，秦叶子纳闷，她动静这么小还给林遇之吵醒了？
林遇之下床给秦叶子摆好鞋袜找好衣裳，又给她打来洗漱用的水，看得秦叶子直讶异挑眉，这人简直越来越小媳妇样子。
只那神色太淡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秦叶子收拾好将林遇之推妆台前坐下，林遇之也不问，秦叶子便一下下给他梳顺头发，乌黑头发顺滑还带着香味，秦叶子捧着吸一口，随手给他梳了发髻，再把他额角碎发挑了一点下来成八字刘海样子，刚好遮住额头撞出的肿包。
妆台上菱花镜照出林遇之眉眼低垂的模样，本就巴掌大的脸刘海一遮愈发显小，秦叶子对自己手法挺满意，她扬起嘴角话里带着笑意，“转过来，我看看。”
林遇之偏过头来，眼里淡淡疑惑看秦叶子。
秦叶子挑起他下巴，端详一会儿，“这等印子全消下去怕是要十来天了，我说你怎么也不知道躲下呢，你娘难道还能赶上你？”她自己说着笑起来，这话林遇之肯定不接，秦叶子笑，“算了算了，没啥说得。”打都打了，林遇之也不可能会打回去，真就林母说的，只能受着了。
邹娘起挺早正庖屋忙活，林母竟也跟着起来了，秦叶子找出些银子分给二人，“娘带邹娘买几身衣裳吧，娘有看上了什么也只管买，钱不够给我说就是。”
林母许是穷过，她花钱并不大手大脚，即使打牌，也打得很小，就算日日输牌都输不了多少银子，再别说林母一输多了就回家睡觉，这点总让牌友诟病。
林母笑眯眯道：“你每月都给娘钱，娘全攒着呢，都够的，我上午就带邹娘买衣裳去。”她说着又对邹娘道：“幺郎最是孝顺了。”
邹娘点头，林母便更高兴举例她幺郎怎么孝顺，秦叶子看着林遇之走过来想帮忙又插不上手，还被林母刻意无视，干脆让人看笑娘醒没。
林母这时便又拿眼角瞥一眼她以为的儿媳妇，再以不屑一顾的姿态收回目光，对邹娘道：“要我说，再没比我幺郎好的了，能跟着幺郎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秦叶子……
林遇之给笑娘穿起来，几人坐一起用了早饭，邹娘厨艺不差，吃过了后，林遇之把昨日写的信递给秦叶子，秦叶子接过信笑，“昨天卢大郎没来取，我也给忘记了，你这写了正好。”说着就揣兜里进屋去。
笑娘趴林遇之怀里，小手手扒拉林遇之脖颈，张着嘴咿咿呀呀，林遇之看着孩子眼里透着怜爱。
秦叶子拿了块杏色面巾给林遇之戴上，衬得人一双水灵灵眼睛会说话似的，秦叶子一眼看出林遇之的疑惑，她揽住林遇之肩头往院子走，“娘，我带叶子去食肆了啊。”
秦叶子话一出，林遇之顿时停下脚步，眼睛带着惊讶看向秦叶子，他不知道秦叶子什么意思。
林母也奇怪，但儿子说去就去呗，不过，她看一眼他们，“笑娘让邹娘带吧。”
林遇之一僵，秦叶子眼里笑意一闪，“让叶子带吧，方便奶孩子。”她说着牵着驴拍拍林遇之出去。
合上院门，秦叶子问，“你坐前面坐后面？”林遇之微微睁大眼睛，眼里透着莫名，秦叶子一笑便给他定了，“你坐前面吧，正好靠我怀里。”
她说着抱过孩子，等林遇之先上去，把笑娘递给林遇之后也跨了上去，路上有些风摇摇的，秦叶子将人拉怀里，下巴想放人脑袋上还得驼着腰，她拿自己身上斗篷裹住林遇之，“你头侧一点躲我大衣里，免得吹风了头疼。”
林遇之顺从贴过来，秦叶子低头就是林遇之和笑娘，她心情不错，“我就知道你想抱着笑娘，昨晚孩子让人抱一会儿，你居然还哭鼻子，真是意想不到。”她说话低着头，热气成白雾缭在林遇之耳畔，林遇之不自在动动，也没吭声。
秦叶子呼出口气，“问你个事，你昨日那件衣裳呢？”
林遇之没听见似的，半点反应也无，秦叶子在斗篷里的手拧了下林遇之胳膊，林遇之吃痛轻哼，这人前些日子老爱道歉，最近又不到万不得已不开口说话了，还要不要面无表情发呆掉眼泪，这情况明显不对劲，秦叶子简直怕他自己给自己憋死。
“问你话呢，莫不是哑巴了？”
林遇之神色不变，嘴唇动了下，说出两个字，“烧了。”
秦叶子愣了下噗嗤笑出来，“真烧了啊？”
林遇之嗯一声。
秦叶子差点笑抽，“你能耐呀，这要是让你娘知道可就有意思了。”她真没想到林遇之直接给烧了，她找话说，“要不我给你娘说？”
林遇之很平淡道：“你说就是。”
秦叶子啧一声，“没意思。”
远处山头被日光照成金色，笑娘扒拉着林遇之领子小嘴巴叼着衣襟磨牙，小青灰慢慢悠悠。
不算晚了，今天许是赶集的日子，街上来往行人格外多，好些小贩有一声没之声吆喝，尤其一些早点铺子，老远就瞧见腾腾冒着白雾，时不时香气钻进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