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入口处原本拥挤吵闹的记者也被江鹤棣的手下引走了。
一路顺畅地走到地下停车场，司机早就开着车等我们了。
我忽然想起柳云毓，问道：“我妈妈没事吧？”
江鹤棣以为我在说秦兰枝，冷笑了声说：“那个女人还在华城，最近收敛了不少。”
的确，自从柳云毓告诉我我的身世，要把楚烟霏从楚家赶走后，她就收敛多了，好久没问我要钱了，也不爆我的黑料敲诈我了。
至于她会不会向楚烟霏要钱，那是她们俩人的事了。
反正她对我的那点养育之情，我早就已经回报了数万倍。
我纠正江鹤棣道：“我说的是柳云毓，我的生母。”
江鹤棣神情一滞，很快反应过来了，说：“没事，没人敢把她怎么样。”
从医院出来后，我想回楚家去住。
江鹤棣借口楚家已经不太安全，要带我回棣园。
已经好久没回那里了，说实话很怀念。
来到棣园，门锁上居然还留着我的指纹，很轻易就打开了门。
房间的装修未变，还是我以前离开的样子。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未进棣园之前，我因为佟梨的事情痛苦而焦虑。
可是一进入棣园，我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六、七年前，外面的繁杂尘世，全抛到了脑后。
换好拖鞋后，我信步走进客厅，四下打量了一圈，视线忽然落到墙边博古架上摆放着的东西。
我怔住了。
博古架上摆放着的，正是当初我埋葬在城郊墓园的白瓷骨灰盒。
过去两年多了，白瓷依旧崭新如初，且没有一丝灰尘。
显然是被人常常揩拭。
我情不自禁地走近，看到骨灰盒后面摆着一桢小小的画框。
我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照片里笑靥如花的那个女人正是我。
一头浓密长发，巴掌大的小脸上蛾眉杏眼，鼻梁翘而挺，唇角上扬，露出一口如编贝般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觉得这张照片很熟悉，想了片刻，才想起是我当初放在墓碑里的那张黑白照片。
被江鹤棣拿来放大了，且调成了彩色照片，还装进了画框里。
因为是彩色照片的原因，原本在墓地看到的那种幽怨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明媚与娇艳。
那时的我好年轻啊。
差不多二十二岁的光景，六年前。
那时和江鹤棣感情还算好，我对他满怀痴恋，眼睛里时常带着饱满而痴缠的爱意。
这爱意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
不像现在，再深的爱意都只埋藏在内心深处，表面上却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江鹤棣长腿阔阔地跟上来，修长手指从我手中拿过相框，堪堪放回原来的位置。
我嗔道：“干嘛，还不许我看？这照片可是我本人。”
他伸手抚上照片，手指划落到眼睛上，垂眸说道：“以前的你，看向我时，眼睛里满怀爱意，现在都没有了。”声音里带了丝遗憾。
其实还是爱着他的。
只不过我现在不再是攀附着他而生的凌霄花，而是一株可以独立生长的木棉花。
习惯了被我依赖的他，面对现在独立的我，估计有些不太适应。
我微微一笑，指着骨灰盒对他说：“这东西你干嘛还留着？快扔掉吧，放在家里多不吉利？”
江鹤棣拿起骨灰盒，晃了晃，“这里面你装的是奶茶吧？活这么久，你还是唯一一个敢欺骗我的女人呢。”
说到这里，江鹤棣的面色沉了下去了，声音带着责怪。
得，难怪要带我回棣园呢。
是要跟我秋后算账来了。
我抬眸看向他，问道：“贺先生打算怎么惩罚我？”
江鹤棣并未言语，忽然拿起骨灰盒朝地上摔去，我急忙往后退了几步。
白瓷骨灰盒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里面的奶茶粉末因为天气潮湿已经结块了。
看到那结块的奶茶粉末我忍不住想笑，笑完唇角又拉下，心里涌起一阵辛酸。
但凡当年有丁点办法，我也不会用此下策。
江鹤棣指着骨灰盒碎片，声线喑沉地对我说：“这就是我对你的惩罚。宁鸢，记住，你只能死在我后面，不许死在我前面。”
语气一如既往地霸道。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的癌症五年生存率还差着几个月。
如果这几个月不再复发的话，那我的病就彻底地治愈了。
江鹤棣伸手把我揽在怀里，轻拍我的后背，低沉温润声音从我头上传下来，“好好活着。”
他不想让我死。
我轻轻推开他，莞尔一笑，“我自然会好好活着的，为了我自己，为了迎迎和麟麟，我都会好好地活下去。”
独独没有提他。
因为从小缺爱，所以潜意识里我一直在寻找能救赎自己的人。
可是找来找去，发现真正能救赎我自己的，并不是男人，也不是孩子，而是我自己。
江鹤棣沉遂双眸掠过一丝失望，不过只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又恢复成先前的淡定自若。
在偌大客厅绕了一圈，最后返回到沙发上坐下。
佣人给我们端来手工磨制的咖啡。
咖啡香气扑鼻，我端起来轻抿一口，味道醇厚，入口先苦后甘，像极了人生。
放下茶杯后，我的视线落到沙发上。
绀青蓝色的真皮沙发，从我嫁给江鹤棣那一刻就有。
六、七年前，我时常会坐在这个长而大的沙发上，守着一盏孤冷的灯，等待江鹤棣的归来。
等得夜夜心焦。
那时的我，爱得真是卑微啊。
可是爱得越卑微，越得不到江鹤棣的真心。
倒是现在，把爱深埋在心底，表面上变得从容，洒脱，什么都不在意，反倒被江鹤棣在意起来。
人类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江鹤棣走到我身畔坐下，后背斜倚在沙发上，长腿交叠，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慢慢地品着咖啡，英俊面容气定神闲。
一点儿也不像城门失火的样子。
要知道江氏集团从上到下所有人，一大清早就被江鹤峤的丑闻搞得头昏脑胀。
可江鹤棣却置身事外，泰然自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这很反常。
我端起咖啡杯，用咖啡的余温暖着手心，看向他，问道：“江鹤峤丑闻的事，是你派人搞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