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毓拉起我的手说：“事到如今，我不想再隐瞒下去了，鸢鸢，你跟我回楚家吧，我和你爸爸要认回你。你才是我们亲生的女儿，我不想再让自己的亲骨肉在外面流离失所，受尽苦难了。”
我刚要答应，忽然改口问道：“那楚烟霏怎么办？”
我并不是替她着想，而是不想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
柳云毓蹙了蹙眉，说：“我原本还顾及她的感受，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堪，可她却想烧死你，这不是恩将仇报是什么？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身边？”
“那楚烟霏的生母是谁？我又是怎么到我……妈家的？”
柳云毓面色僵了僵，我急忙改口道：“我说的是我以前的……嗯，秦兰枝。”
得知秦兰枝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后，我一声“妈妈”也不想再称呼她。
她颠覆了我对一个母亲的所有好感。
柳云毓说：“当时确认了你是我的女儿后，我曾经通过关系找到你的养母秦女士。想跟她确认一下当年的情况，可她拒不承认，一口咬定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医生或者护士弄错了。我让她和霏霏做个亲子鉴定，看看霏霏是不是她的孩子，她拒绝做。说她的女儿只有你一个，除了你她谁都不要。”
我觉得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
秦兰枝这样做，是想掩盖什么。
因为她初见楚烟洲时表现得相当惊慌，并且一再警告我，不要再见楚烟洲，不要和楚家人见面。
警告过无数次。
那是因为她心虚，打心眼里害怕我和楚家走得太近。
从小到大她对我的态度一直都很差，压根没把我当亲生女儿养。
这说明在柳云毓找上门前，她就已经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
还有那次，在江都我以前的办公室里，她原本来找我要钱的，柳云毓忽然登门，她吓得躲了起来。
可以看出她早就认识柳云毓，并且惧怕柳云毓。
哪怕她已经整得面目全非了，可还是害怕柳云毓。
当时，她十分袒护楚烟霏，曾经说过楚家的钱都是楚烟霏的，让我不要妄想。
我问柳云毓：“你以前认识秦兰枝吗？”
她点点头，“秦女士年轻的时候在我们家做过一段时间的帮佣，应该不到两年吧，时间太久记不清了。也没见她怀孕，只记得她衣服穿得很宽松，忽然有一天说要生孩子了，就辞职回了老家。后来就没她的消息了，再见时成了殷永利的太太，前几天找她，又不知去向了。”
我脑子有些乱。
一时理不清其中的关系。
到底是秦兰枝故意调换的，还是医护人员弄错的？
时间过去快二十多年了，早就不好查找了。
不过我觉得秦兰枝刻意调换的几率比较大一些。
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如果是秦兰枝故意调换的话，她为什么不把我和楚烟洲调换？
毕竟她那么重男轻女。
柳云毓见我愣神，伸手捧起我的脸颊说：“听烟洲说秦女士对你一直很差，对吗？”
我点点头，不是很差，而是非常差。
以前一直难以理解，为什么她会那样对我？
现在忽然恍然大悟，不是自己亲生的，隔着一层，肯定疼爱不起来。
可是再怎么不疼，也不至于那样迫害我吧。
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在楚家被养得多好啊。
从小父疼母爱，锦衣玉食，身边佣人成群。
长大后接受着最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无忧无虑地长大。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我呢？
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跟楚烟霏比，简直天差地别。
楚烟霏那叫生活，我不过是活着，死不了就行。
柳云毓把我抱进怀里，抱得紧紧，温柔又心疼地说：“我的女儿，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的确。
这二十多年了，我一直遭受着秦兰枝以及全家人的迫害。
从很小的时候，就整日挨打受骂，全家人没人给我一个好脸色看。
不过六、七岁的年纪，就让我烧火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干农活。
有一次不小心把米烧糊了，我父亲，姑且称呼他为父亲吧，拎起我的两条腿，就把我扔进门前的臭水沟里。
差点把我淹死。
后来有一次，我没注意摔碎了一个碗，秦兰枝骂了我几句，我哭起来。
她一气之下跑到厨房，提起一把刀就朝我砍过来。
我吓得跑回屋里躲着。
她就拿刀使劲砍门。
锋利的刀一刀刀地剁到门上，年幼的我躲在屋里瑟瑟发抖，生怕她把门砍坏了，冲进来，一刀杀了我。
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不准我上桌吃饭，只准吃剩饭。
生病了会挨打，也不给看医生。
经常让我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不准进屋，就那样一直站着，也不准坐。
坐一下就挨打，乱走也挨打。
除了脸上没有伤痕，身上伤痕遍布。
冬天也没有棉衣穿，为了取暖，我只好穿上他们扔掉的旧衣服，层层叠叠的，裹得像粽子。
刚嫁给江鹤棣时，他无法理解我，明明做了一桌子菜，我却只低头扒碗里的饭，一口菜都不吃。
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要看人脸色行事。
衣橱里好多新衣服，可我却只穿旧衣服，破了的衣服也不舍得扔，会补一补再穿。
这种生活习性，直到很久才改掉……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泪流满面。
柳云毓伸手替我擦掉眼泪，嘴唇吻到我的额头上，眼神悲悯，“我可怜的女儿，都是我的不对，是我的疏忽，让你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的苦，我应该早点把你认回来的。”
我哽咽着说：“我不怪妈妈。”
“妈妈”二字让柳云毓动容。
她忍不住重新把我抱到怀里，抱得紧紧的。
紧到我呼吸不过来。
她说：“走，跟我回江都，我们明天就回去，爸爸和妈妈要尽一切所能地来弥补你，不管霏霏的感受了。”
可我还能回得去吗？
回去了又有什么用？
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弱小无助，需要疼爱的小女孩了。
年幼时受到的伤，成年后再怎么弥补，也弥补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