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紧张，因为江宗城很少私下同我说话。
他那种身份的人，就是与他同处一室，都觉得是一种压力。
其他人纷纷起身离开，江鹤棣也站起来，手放到我的肩头上，低声问我：“可以吗？如果不行就直接跟我走吧。”
我摇摇头，“没事，你去院子里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出去。”
“好，不想听就离开，别太勉强自己。”他的手我肩头上轻轻拍了拍。
佣人们手脚麻利地把餐桌上的菜和碗碟在最短时间内撤走。
另外有佣人给江宗城泡好茶端上来。
短短几分钟，偌大餐厅就只剩下了我和江宗城。
我坐在原先的位置没动，望着江宗城，打算聆听他的教训。
江宗城面露不悦，抬手指了指刚才江鹤峤坐过的位置，命令道：“坐到这里来。”
我只好起身朝他身畔的位置走过去。
等我坐好后，江宗城端起茶杯喝下一口茶问道：“你的病是什么情况？听说是癌？”
我点了点头，“动过手术了，做完放疗如果五年内不复发，应该就没事了。”
为了麟麟，我不敢把情况往糟糕里说，担心他会把我和麟麟隔离开。
江宗城右手轻轻把玩着茶杯，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盯着我，声音沉缓有力地说：“之前鹤棣同你结婚，其实我是不同意的，但是老太太和鹤棣看中了你。”
我当然能看出来，江宗城不喜欢我这个儿媳妇。
喜欢与讨厌一个人，其实想藏也藏不住，何况江宗城也不需要遮掩。
江宗城看我没反应，继续说：“这样跟你说吧，江家的子嗣娶妻一直以来都遵循着一个道理，那就是门当户对。如果家世不行，其他地方也要足够出色才行。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吧？”
“我懂。”
他的意思是我的家世同江家门不当，户不对，而我其他地方也不够出色。
总之就是我配不上江鹤棣的意思。
倘若江鹤棣当年双腿好好的，断然轮不到我同他结婚。
多的是名门闺秀、世家小姐之类的，抢着嫁他。
只是江鹤棣双腿残疾时，我嫁给江鹤棣，江宗城为什么不出面阻止？
现在江鹤棣双腿好了，他反倒觉得我配不上江鹤棣了？
“你和鹤棣离婚的事，我后来才知道。他和唐娆娆结婚的事，也是先斩后奏。”
说到这里，江宗城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这孩子这一点倒是挺像我的，很有自己的主见。”
结婚离婚，对我们女人来说是人生最大的转折。
于他来说，却只是个流程，轻描淡写的，比吃顿饭还要简单。
江宗城忽然话锋一转，看向我，“虽然麟麟是你的儿子，但是你现在身体这样，应该不能照顾孩子，也不能再有第二个孩子了吧？”
他的话让我变得慌张起来，预感接下来他会说出让我更难以接受的事来。
我忍不住问道：“爸爸这话是什么意思？”
“唐娆娆不配做鹤棣的妻子，至于你……”
江宗城缓缓说完后，顿了一下，左手食指轻敲了几下餐桌，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已经和鹤棣离婚了，就不要再回江家了。”
他的话当然不只是字面意思，而是想让我死了和江鹤棣复婚的念头，哪怕我是麟麟的亲生母亲也不行。
原因他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一是因为我家世配不上江鹤棣，二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不能再生二胎。
连这点点生育的用处都没有了，对江家来说，形同于一个废物。
江家这种世家，自然不需要废物。
我被江宗城的话打击得无地自容，面红耳赤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是过后想想又忍不住生气，家世的事是我的原因吗？
患癌的事，也不是我想的啊。
当初我嫁江鹤棣时，他不嫌我家世不好。
现在看我没用了，就把我扫地出门。
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
原本是我和江鹤棣两个人的事，现在江宗城一插手，顿时让事情变了味道。
我用手臂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望着江宗城的脸，颤抖着嘴唇说：“爸爸，不，江伯父，不想让我回来也可以，请把麟麟还给我。麟麟是我生的，他还小，不能没有母亲。”
江宗城抽动了下唇角，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容，“你在威胁我？”
“不敢。”
我垂下眼睛，望着桌面，“我只是想要回我的孩子，请伯父理解一下一个母亲的心情。”
我这身体条件，恐怕再难有第二个孩子了。
江宗城既然让我不要再回江家，肯定就不会再让我和麟麟见面。
按照他的意思，江鹤棣会和一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女结婚。
麟麟也会顺其自然地成为那个女人的儿子。
而我，将会从麟麟的记忆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以后麟麟会认那个女人为母。
凭什么？
我好不容易才同我的孩子相认，又要再一次失去他？
江宗城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伸手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个支票本，用笔刷刷开出一张支票，撕下放到我面前。
我看着支票怔了一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五百万，足够了，市面上找个代孕也不过几十万。至于这两年你对鹤棣的付出，一套棣园已经绰绰有余了，不要太贪心。”
原来他对我和江鹤棣的事，了如指掌。
我盯着支票上一连串的零，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屈辱。
江家压根就没把我当人看，想让我来就让我来，想让我走就让我走。
他们觉得金钱可以支配一切，没有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问题。
江宗城见我盯着支票沉默不语，失了耐心。
站起来踱出去几步，声音威严地对我说：“拿了钱离开江都，换个城市生活。你还年轻，以后会有更好的人生，鹤棣不适合你。”
不只不让我见麟麟，还要剥夺我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权利。
我权衡了几秒钟后，站起来对江宗城说：“钱我是不会要的，我也不会离开江都。至于麟麟，我要定了。”
我的声音虽然不大，语气却斩钉截铁。
感觉自己从未像今天这么有骨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