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鱼眼小耳大鼻梁凹陷，生得确有几分丑陋，但为人谦和而不张扬，秦枭鹤与楚伯楠销声匿迹这三十年间，十五派中数他最为年长，说话行事甚有威望，从无一人揶揄他的样貌。</p>
眼前怪人看着还小几岁，竟然称他作“会出声的老屁股”，一个个忍不住好笑，但出于礼敬，只有后排弟子埋首偷乐，前排弟子强自憋住，并无一人形于颜色。</p>
莫玄炎面无表情，道：“他们谁都打你不过，就算发现了，也不能拿你怎样。”</p>
怪人被她一语提醒，似是想起甚么，道：“真的么？我好像从来没和那么老的屁股打过，不知道打不打得赢……我怕那只老屁股使妖法，打我‘天柱’、‘玉枕’。”</p>
莫玄炎心念一动，道：“谁打过你的‘天柱’、‘玉枕’？”</p>
怪人更是害怕，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在比武，忽然，忽然‘天柱’、‘玉枕’，好痛！好痛！”</p>
身子原地转动两圈，睁大双眼扫视厅中众人，一张脸上写满惊恐，似是想起甚么不堪回首的过往。</p>
莫玄炎见他忽然间情绪激动，生出千般疑虑，却不便当着许多人面细细追问，道：“你放心，这人不会使妖法，你害怕的话，躲回上边便是。”</p>
怪人道：“那你怎么办？”</p>
莫玄炎道：“他们要抓我夫君，我不能走。”</p>
怪人道：“那我也不走，我帮你打他们，但是我不想杀他们，也不想赢他们，我不想杀他们，也不想赢他们……”</p>
话音未落，转身面向周子鱼，双手小臂外张，两掌向上摊平，七根布条登如孔雀开屏一般，从左右向头顶排成小半圆弧，每一根长逾二丈，悬于掌臂肩头等处，却在内力催动下铅直如棍，虽有徐徐飘动，但内力之强，控制之巧，厅中众人无不咋舌。</p>
怪人与莫玄炎说话间，周子鱼已在五步之内，见怪人不住胡言乱语，心道：“不想杀人也还罢了，天底下哪还有打架盼着输的？”</p>
又想怪人疯疯癫癫，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说的甚么，又怎能做得了数？又是疑惑又是骇惧，堆笑走到怪人身前三尺，道：“这位英雄。”</p>
夏语冰道：“妹妹，小心他的……”</p>
却听另一人抢道：“掌门师伯。”</p>
周子鱼听是千龄的声音，回身见他在两名弟子身后探出头来，神色慌张，对自己轻轻摇头，微觉奇怪，转而心念一动，暗道：“难道……”</p>
莫玄炎目光锐利，一眼在人群中看见千龄，走到五台门所在，一众男弟子见她身材火辣衣不蔽体，无不红脸将视线转向一边，又听她道：“你出来。”</p>
千龄避无可避，走到莫玄炎跟前，道：“姑娘，有何指教？”</p>
二人相互对望，所不同者在于千龄眼神闪烁，莫玄炎则犹疑淡然，声色微妙，莫说十五派众弟子，便连晋无咎与她独处两年，亦觉目光深邃观之不透。</p>
良久，莫玄炎道：“没事了。”</p>
千龄轻轻“嗯”得一声，回入原位。</p>
卓凌寒一瞥眼，邻座夏语冰又是神秘一笑。</p>
周子鱼无暇留意这些繁枝细节，但觉怪人蓦然间内息奔涌，如风卷残云从厅中每人脸上掠过，其时九月深秋，天气已十分舒爽，再被扑面而来气流侵袭，纷纷感到一丝凉意，夏语冰更是牙齿格格打颤，卓凌寒握住她手，道：“冰儿，我让弟子替你拿件衣裳。”</p>
夏语冰习练阴力，喜热畏寒，这一层晋无咎却不知晓，听卓凌寒说起，道：“小哥哥，让我去罢。”</p>
夏语冰笑道：“好好坐着，你道你走得出这‘仁礼堂’么？”</p>
三人各说一句，莫玄炎听在耳中，来到夏语冰面前，道：“姐姐，你觉得冷？”</p>
夏语冰见她神情微变，显已料中端倪，笑道：“妹妹你猜得不错，我与沈姑娘一般体质。”</p>
晋无咎忍不住道：“甚么？小姐姐，原来你的内功也是……”</p>
莫玄炎见他一脸意外，知他绝不会对卓夏与自己说谎，道：“没事的姐姐，一会儿就好。”</p>
牵住她一只手，将自身热力缓缓导入夏语冰体内。</p>
莫玄炎一身阳力，出魔界后为免招惹耳目，人前刻意运力控制，这时将热力聚于指尖散发，看似真气流出，对她反而倍感轻松，夏语冰触手温热，不多时寒苦大减。</p>
秦枭鹤回到座位小作栖息，元气稍有修复，轻轻提一口气，除虚弱无力并无伤患，心下稍安，起身重又来到楚伯楠身旁，周子鱼正在怪人面前进退两难，半侧头看见秦楚二人，多出几分底气，却知单凭这份底气，纵合三人之力，亦远不足与怪人抗衡，道：</p>
“看来丐帮是决意不敢应这第五场。”</p>
卓凌寒道：</p>
“并非丐帮今日怯战，实因众位英雄本不为切磋而来，要说以一敌一，丐帮确无这许多杰出人才，与十五派精英抗衡，卓某输得心服口服，要说群起而攻之，只要卓某一声令下，一炷香内，丐帮便是百倍人数，赢了也没甚么光彩，这种架打来毫无意义，不如不打，周掌门，你说呢？”</p>
这番话恰到好处，既不自贬身份，又给十五派留有余地，周子鱼略带尴尬的一笑，道：“卓帮主谦虚了，有这位英雄在，即使单打独斗，十五派中无人能敌。”</p>
卓凌寒道：</p>
“不瞒各位掌门，且不说在下和这位前辈素未谋面，便连这位姑娘也不是丐帮中人，若非她和无咎已有婚约，救夫心切代为出手，丐帮早已败了，但恩师传位到在下手中，是要在下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将丐帮发扬光大，而非勇武斗狠，和江湖同道争一日之短长，丐帮能败在十五派高手手下，在下看来不过兵家常事，并无任何不可接受。”</p>
周子鱼回身看一眼秦枭鹤与楚伯楠，再看一眼辛竞与路天瞳，道：“说来惭愧，无涯岛的朋友本是随行而来，却代我们连战四场，十五派坐享其成，累得四位大师劳神受伤，在下铭感盛情。”</p>
楚伯楠道：“周掌门言重了，大家同属佛门一脉，区区小事何足挂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