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宝哥儿做衣服的布料是柳若白从染坊随意拿的，回来后便一直在他们房里，从裁衣到缝制都未假手他人，若说是在府里下的毒，可能性着实不大。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毒，是在染坊下的。而且，有毒的不止这一匹布料。
宝哥儿抹了药，情况已经见好转了，柳若白便催促秦泱去染坊看看。
秦泱赶到时，徐掌柜正在指挥工人装布匹，打算给订货的布庄送去。
“家主，你怎么来了？”徐掌柜看秦泱那一脸的焦急，明显是赶着过来的。
“这匹布是要送到哪里？”
“杭城蔡记布庄。”徐掌柜见秦泱拧眉，小心翼翼的问“家主，是有什么不妥吗？”
“这事儿等会再说，你让工人先别急着送货。”
秦泱说完这话就进了染坊，岳绒栓了马车也跟了上去。徐掌柜见二人这状态就知是有事发生，叮嘱了车夫和工人几句，他也进了染坊。
染坊内，负责固色，漂洗的工人正卖力地干活，见秦泱来了，一个个笑着打招呼。
秦泱看他们的手，果然上面也有红疹子。
“家主，您怎么来这了？”负责染坊各项事宜的桑管事和魏管事笑着迎了上来，却在看见她铁青的面容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家主这是怎么了？”
“魏管事，让工人先暂时停了手底下的活，将所有已经染色的布料包括仓库里那些全部销毁，染缸里的染浴也都倒了，一缸都不能剩。”秦泱沉着脸吩咐。
“家主……”魏管事不懂秦泱为何要这样做，正想问个清楚却在触及到她那冷若冰霜的目光时退缩了，忙领命去做。
桑管事听着耳边工人们的怨声载道，看着晒布杆上晾晒的染布被收走，染浴被一桶一桶的舀出来倒掉，心疼的滴血。
这一缸染浴，总得培养七八天才能发挥它最好的状态，染出最色泽艳丽的布，这批染浴新换还没多久，却被秦泱硬生生给倒了。
“家主你这是做什么？”纵然知道身为下属，对家主的话该不疑不问，可秦泱此等做法，着实让他这个从事了几十年染布行业的人都看不懂。
“桑管事，工人手上发红疹，你为何隐瞒不报？”岳绒知秦泱此时定是气到了极致不想说话，便替她开口。
“你身为染坊管事，染坊发生这么大的事，居然隐瞒不报，究竟是何居心？”
“岳娘子这话何意？”桑管事一头雾水，“这工人碰染料，手上起红疹是常有的事啊！”
“常有的事？”这四个字，秦泱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是。”桑管事点头，“染剂所用的染草大多与血栀草长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夹杂进去，这种草人碰了会起红疹会痒，但一两日就自己消下去了。
之前都是采摘干净了的，但这次订单多催得紧，工人们制染剂的时候也就没怎么在意。”
“那血栀草混进染剂里，染出来的布不会出问题吗？”秦泱虽是这染坊的主人，但在制染剂这一方面她只能算个刚入门的，并不如桑管事老练。
“不会，这种草药效极低，布料着色后经过漂洗，药效早没了，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
“主子，你看他们的手。”岳绒在秦泱耳边低声道。若说漂洗过后无事，那为何负责晾晒工作的工人也没能幸免，这明显就是和小公子中了同一种毒。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秦泱已然明白，下毒的人也是个这方面的行家，她就是看准这一点，也知道工人已经习惯了染剂中的血栀草，所以纵然毒效发作，他们也会以为是染剂里血栀草的成分过重，根本不会想到是有人往染剂里下了毒。
而这几日染坊事多，两个管事都有各自的活计，忙碌之中真的很难发现这其中微小的变化。
“家主，究竟发生了何事？”看秦泱眉头紧皱，桑管事小心翼翼地问。
“染坊里混进了内鬼，染缸里的染料被人下了毒。”
“什么？这怎么可能？”桑管事一脸震惊。染坊内染浴出现问题他却没发现，身为管事，染坊内的一把手，他有很大的责任。
徐掌柜听见这事也很是愕然。最近染坊订单剧增，他一直忙着和账房娘子对账送货，并未发现有什么问题。
秦泱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染坊的工人刚倒完染浴消停下来，所以都听见了。一时间，众人嚷作一团，所以并未发现魏管事在听见“内鬼”二字后，一闪而过的心虚。
此时情况紧急，秦泱没法给他们仔细解释。只是让桑管事安排工人尽快弄出新的染浴来，而她和徐掌柜一起去隔壁寻了账房娘子。
“染浴的毒毒发时症状和血栀草一样，二者混在一起很难被发现，可惟有一样不同，就是这种毒会附着在布料上。”至于附着在布料上会造成什么后果，不用秦泱说她们也懂。
“自从换了染浴后，送出去的布有几家了？”秦泱问。
“有四家了，分别是琼州胡记，滨州张记，杭城袁记和方记。而且，送去最早的就是方记，已经两日了。”徐掌柜回答。
“岳绒，你带人兵分四路前往这些商家，向其说明缘由，尽快将这些布匹追回来，若是她们已经卖出去了，务必再追问一下去向，看能不能追回，若是对方要违约金，榛氏会如数赔偿。”
此事关乎榛氏名誉，事关重大，她必须快刀斩乱麻，一刻都拖不得。好在这几家都是榛氏常客，向来也好说话，相必不会太过为难她。
染坊内染好的布已经不能用了，粗略算一下，榛氏四日内是无法出货的，所以这四日的订单，大多都要延期，尤其是今日要送去的蔡记。
徐掌柜和账房娘子将五日内的订单商家找出来列了个单子，秦泱粗略地瞧了一眼，将其分了个轻重缓急，便匆匆和徐掌柜兵分两路，去找各家的家主商谈，势必要将损失降到最低。
临走前，她还写了封信，让账房娘子带给柳若白。
因着商户分布于不同地方，秦泱和徐掌柜二人整整奔波了三日，才走完了十五家商户，其中有十家是老主顾，同意榛氏延迟交货，还有五家无论如何也要让她们按时交货，否则就按契约上说的，赔偿三倍定金于她们。
其实随着这几日的走访，秦泱已经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诚心做生意的，她们只是出现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做她们应该做的事。
她那个好妹妹为了搞垮她，真是步步都算计到了。